净霖说:“作歹多端者如何。”
净霖垂眸望着陶致,他从没有这般打量过陶致。他看着陶致哭肿的眼,耳边倒是无边无边的唾骂。他看着陶致早已脏污的白袍,内心闪现的倒是入门时的门训。
九天门救不了, “肝胆”便是妄谈。
只听空中“嗡”地一震,接着那佛像回声震出庞大魅影,鬼脸嘶吼,张口吞向净霖。咽泉如泓,弟子只感觉面前白光一瞬,下一刻耳边传来“劈啪”的爆裂声,面前一层形如水波的灵界顷刻碎开,鬼脸狰狞绷散。那佛像轰然坍塌,全部破庙换作它景。弟子再一看,脚边皆是尸身!他们扯喉瞋目,死相惨烈。
陶致想也不想地给了弟子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他扯正衣衿,慌镇静张地跳下阶,骂道:“你他娘的有弊端吧!这来得及么?人都饿了几个月了,脚软的跟面似的!血海一冲就算超度了,让他们能顶一会儿顶一会儿!转头我请个长生牌供着就算经心了!”
“君、君上。”为首机警的阿谁赶快跑近,“您这是……”
“八公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侍从为他擦拭着血迹,心疼得直顿脚,“好歹是兄弟,何至于为了个狐狸就这么作践您!”
净霖环顾一圈,这破庙里还积着生火的燃灰。佛像班驳掉漆,已经半身倾塌,慈悲面庞垮了一半,留下一个阴霾的浅笑,在残破垂帷的暗淡间流暴露一股诡异的恶感。
陶致呆了半晌,针扎似的蹦起来,连腰带也不系了,套上鞋就往外冲。
这等存亡关头,谁他妈的还管别人!
城中已经涌满饥民,门路两侧横卧着面黄肌瘦的尸身。沿途不好走,很多尸身腹部鼓胀,已经到了拾土而食的境地。老弱病残撑着墙壁盘跚而行, 各个佝偻蜷身, 连发间的虱子也捉食的洁净, 饿到看人眼红。
脏石板的裂缝里淌着腥臭的污血,沿街伏地的人呕吐不止,酸水冒着股向外涌。腹部涨得发肿,四肢都似如泡开,顶得暴露来的肌肤发紫发红。这高墙之下累叠着尸身,却不见野狗与蝇虫。净霖迈出几步,再次确认,此处没有孩童,像是被决计断根普通,乃至连尸身也没有。
陶致瘫身在地,他扒抱着净霖的腿,抬头泪如泉涌,惊骇万分地说:“九哥!求求你!九哥!我必不再犯!”
“八公子。”弟子内心不安生,忐忑道,“这号令来的莫名!虽早些时候传闻了南边在筹办,但门里就那么些处所,孩子集多了也没处放!我们这头一向觉得早办完了,谁知八公子接了令,报上明显白白地写着要人,做不得假。门里几次三番来信,催得急,八公子不叫我等插手,特在饥民里边差选了一批人,给的现粮,用了小半月便办完了。这差事有甚么不对劲的处所吗?”
“孩子?”弟子面面相觑,“上月门里下的令,说夏季将至,苍帝不循分,便将稚儿堆积送往门内了啊!”
“你将他带走。”老妇疯声扒着净霖的袖,紧紧攥着,“你们将他带走!你说给他饭吃,可我不信!你们便明抢!”她指尖积垢,指甲剥得污红,在净霖袖口攥出条条漆痕,“人在那里?!你还于我!”
侍从连声拥戴,两人又说了会儿荤话,听着外边急仓促地出去人。陶致还觉得是黎嵘返来了,吓得滚爬起来套着衣服就往桎梏里钻,钻了一半,那门已经被撞开。他再一看,哪是黎嵘,就是个浅显弟子。
谁知侍从已经捶胸嚎啕起来,他悔不当初地喊道:“我的公子爷啊!你如何就给忘了!那城墙修的时候,你为了要那点银钱,硬是将里边扒空了!留的就是个空墙壳!别说顶个把时候,只要海潮一撞,全部城就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