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幸见,文紫挨到这第三年,总算大了肚子。自此百口视作金宝卵,就连那混账老幺也循分懂事了很多。
那美妇人,裹着一床碎花被子,靠在竹躺椅上,中间点一盏昏黄的火油灯,借着亮光,扎一只千层底。
到现在怀胎已玄月不足,文紫的肚子早已是圆滚滚的了。
正南面山,劈面山上是另一村庄,名唤安居村,山头上又有一处凸峰奇绝险要,唤作歇马台,又唤四方石,据传是当年薛仁贵骑天马的歇脚处,三丈见方的巨石顶上,确有栩栩如生、凹凸有致的一个马蹄印。据传曾有一暴虐管帐因剥削孀妇家粮食在歇马台上被鬼打死,死时满身紫肿,却并无致命伤。
南面一条千米沟壑,笔挺如尺量,直插入谷底,中有水流。
说来也巧,到那正月尾,文紫就心烦作呕,请了村里的老中医苏哈武来号脉,竟是喜脉。
梅子垭,共有三姓人家:
“是啊,进门的时候还是二姑帮手擦的椅子嘞!对了,二婶啊,这是出啥事了?大哥这么火烧屁股的!”
偏僻之地多异事,虽无按照,但一传十十传百,听着也是神乎其神。
这混账老幺,天生恶劣,不平管束,幼年就常肇事打斗,惹是生非,实乃梅子垭一混世魔王,大家惊骇。学业、艺业更是差了几位哥哥一大截,只是那攀岩采药、追獐逐鹿的本领村里谁也赶不上。成年今后,常喝酒酣醉,整日弄些风水看相、算命打失的混账功课。年逾三十,靠着苏家这十亩茶山、百亩良田,倒是讨了个仙颜媳妇儿,叫做文紫。那文紫生的是明眸皓齿,身形婀娜,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美中不敷的是,这仙颜媳妇儿右腿因病致残,败了这大好面相。
向姓人丁薄弱,只要两户,乃是上门半子传下的家业,但向家奶奶年逾九十,全村辈分最长、资格最老。
村西郑家湾,并无人家,却以姓氏定名,有三溪流过,传言此处有五千阴兵,乃是袁世凯孙中山北伐疆场,公社期间,多挖出头骨、腿骨之类的怖物。
那混账幺儿苏兴全,气急之时,也曾破口痛骂“别人买条母牛还讨个本,我连个本都讨不到”,言辞不敷平愤,常大打脱手。
村西北茶山两座,茶山之上常有雕鹰抓鸡,得名雕包,谁家有个头疼脑热、身材不适,常于此处燃冥钱草纸两沓,小病小灾,多能顺顺铛铛。
不出俩月,挂泥、锤墙、盖瓦,一栋新的土墙瓦房就建成了。
“文紫啊,爸在不在?”苏兴富的神采仓促,看起来很不对劲。
文紫眼尖,已然看清了此中一人,就是苏家大哥苏兴富。苏兴富大混账老幺十二岁,山东军队放马三年,返来今后因为是党员在村里做了民兵连长。苏家七爷分炊之时,对混账老幺颇多偏袒,以是苏兴富一肚子定见,几次见了文紫都是吹胡子瞪眼。
“二婶,你坐啊!”文紫号召向二婶出去。
说来也巧,那苏家老太奶奶,苏七爷的妈。客岁的冬至,被文紫接到混账老幺家过节。冬至一大早,老太奶奶夙起偷那酒桶的白酒来喝,倒地不起,脚一蹬一命呜呼,享年九十有三。
有人说,这苏家的老屋坐北朝南,背景临水,上应北斗七星的天枢方位,是个绝妙的选址。只不过这风水偏女不偏男,旺女不旺男,以是,这苏家四个女儿都是嫁的好人家,后代成双,伉俪恩爱,四个儿子反倒一个比一个不成器,一个比一个差香火。
内里的天气暗淡,借着清冷月光,远处模糊可见几小我影,朝着苏七爷家的土墙屋走来。
玄月初八,重阳前一天,夜已垂垂深了。
所幸这苏家的婆婆,混账老幺的妈,顾大奶奶,出身秀才之家,是个识大抵、知轻重的人物,斥责吼骂之下,儿媳妇儿总算保得命在,持续过那看不到边儿的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