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一问,苏子澈便想起了当初之事,也便晓得了梁博身边之人的身份。那不是别人,恰是上元那日被陆离打了的羽林儿郎,梁博的侄儿,梁念仁。几句醉言激发的风月闲事,苏子澈并未放在心上,在那以后也再没见过他,本日瞧其服色,竟已是四品官员。苏哲母族恰是梁家,加上梁博与梁念仁俱在此处,苏子澈不由往深处想,问天子道:“他们来此做甚么?三哥本日召见苏哲,是筹算赦了他?”
这般寒微模样,倒真与庶人无异了。
循旧例,新册封的王妃要同夫婿一起进宫谢恩,苏子澈携萧蘅到得尚德殿时已是晌午,他原觉得天子本日定然会早早等着他伉俪二人进宫,孰知待他到了殿外,不但无人笑相迎,反而被拦在了殿外。苏子澈当即有些不悦,蹙眉问道:“陛下在见何人,连我也要拦着?”
进到殿中,只见天子负手立在阶前,一个身形清癯的人跪在地上,低低地垂着头,对苏子澈与王妃的到来好似毫无知觉。梁博与一男人垂手而立,见苏子澈出去纷繁施礼问安,恭贺他新婚之喜。
天子不肯挑明此情,心中踟躇不已,好久都未作答。殿外忽地有人轻叩门扉,一个小内侍探头出去,似是有事要秉,一见秦王也在立马又退了归去。御前之人个个举止风雅,行事如此畏缩之人显见是其他宫里派过来的,苏子澈喝住他道:“甚么人?滚出去!”
苏哲与梁博等人退出去时,苏子澈偶然间看了他们一眼,只觉阿谁此中阿谁不熟谙的男人煞是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等殿中只剩他与天子两人时,苏子澈方开口扣问道:“梁博中间那人是谁?瞧着倒眼熟,偏生记不起。”
天子呼吸微微混乱,贰内心原有的千万般迷惑,竟在此一时豁然开畅,他不成置信地望着面火线才结婚的儿郎,凝重问道:“麟儿,你老是要求三哥一心待你,但是三哥有妻有子,现在你也已经立室,你该当晓得,你我之间并非只要相互。你奉告我,你对三哥,究竟是如何的豪情?”
“这,这……”小内侍偷眼看了下天子,期呐呐艾道,“禀陛下,孟昭仪遣奴婢来奉告陛下,昨日陛下教的那支曲子,昭仪已然弹熟,只是有两处转音感觉稍显生硬,稍稍做了窜改,想请陛下移驾朝华殿见教。”
苏子澈只觉脑中嗡鸣顿起,面前几近生出眩晕,好久方木然道:“本来陛下执意命麟儿结婚,企图竟是在此。亏我先前还一向不肯信……想来昨夜洞房停红烛,不止是麟儿的佳期,亦是陛命令媛难抵的春宵一刻。”
晨光透过雕花的窗子斜斜地照了出去,萧蘅坐于铜镜之前,水葱般的手指旋开一个雕镂精美的碧玉小筒,小指沾了些鲜红的口脂,悄悄地涂在唇瓣上,口脂的清冽香气顷刻铺散开来。涂完口脂,她又拿起了螺子黛,细细刻画了两条沉寂娴雅的远山眉。萧蘅画完眉,对着铜镜细心看了几番,总感觉有些分歧意,目光便去寻苏子澈。
苏子澈悄悄一笑,走近用螺子黛在她眉上浅浅描了几笔,笑道:“你不消严峻,至尊和皇后都是很好的人,不会难堪你。”萧蘅低垂着眉眼,傲视之间眼波流转,轻声道:“妾身不知至尊与皇后的爱好,怕妆容令至尊不喜,让夫君失却颜面。”苏子澈内心微微一酸,拥住她道:“不必多虑,你是陛下亲身遴选出来的王妃,长安城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得过你。更何况,我与陛动手足之亲,非关国事,向来只论兄弟,非论君臣,既是自家兄长,你怕甚么。”
“有这筹算。”天子微微一笑,转而问道,“朕瞧着麟儿气色不错,迩来过得可好?”苏子澈点头道:“不好。比来忙得焦头烂额,为大婚一事学了数日的礼节不说,明天又折腾到半夜。更气人的是,我结婚这等大事,谢清之竟然只送了贺礼,大婚当日,竟然连人都不来!这等人,亏我一向视他为厚交!”天子笑容一滞,别有深意隧道:“这人间之事,并不是统统都能顺心快意,很多事情都是强求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