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后温情地笑了笑,艰巨地说道:“臣妾此生无憾……能够嫁给檀郎是臣妾的平生所愿……臣妾何德何能能获得檀郎专宠十年?想来天下女子的繁华,也莫过于此了……唯有不敷的……是宣儿殇世,臣妾也将与世告别……臣妾无以回报,只能等来生来世,衔草结环……”
国主心中急痛,疾走上前,红罗帐中,握住了国后的手,浑不知已将国后的肥胖手腕拽得咯咯作响,他痛心肠安抚着国后肥胖蕉萃的容颜,语声已止不住哽咽,“你笑起来真都雅,你知不晓得,朕恨不得折了半生的寿命,来换来你的一次笑靥,朕等了这么久,终究比及你笑了。”
她柔情道:“檀郎,你是福泽庇佑的万岁天子,怎能因为臣妾而说出如许的胡话?”
从寺院中吃紧赶来的周嘉敏跪在人群当中,一顷刻之间,她的精魂像是也跟着姐姐飘散到了极乐天下,而身子像是堕入了天国当中,忍耐着一遍一遍的煎熬,早就痛得麻痹的心此时才蓦地抽搐地疼,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最不肯产生的事还是到来了。
她只看到,国主踉踉跄跄,眼眶深陷,黯然蕉萃,他的一袭明黄龙袍沾了秋风,也黯然失容。秋风萧瑟,吹得他的长发随风而舞,混乱地遮住了他的双眼。
流珠跪在了地上,一声嚎啕抽泣,寝殿外跪着的世人也都明白过来,国后已殁,上至后宫侍妾,下至洒扫的主子宫人,无不都放声大哭。
国后微微摇了点头,目中闪着晶莹的泪花,或许,人在临别之时,反倒是摆脱,反倒是只怀念生前的好,她气味微小,吐气如丝,“身外之物,臣妾向来不看中,臣妾将这两样交与檀郎……还望檀郎能多保重……”
她气味幽微地说完,最后的那一丝力量也抽丝剥茧般地抽离了她的身材,她拼了最后的余力,抓住了国主的衣衿,绷直了脖颈说道:“还望……檀郎薄葬……臣妾……”
国主抱住她,痛极而泣,“别说这两样东西,就是这天下统统的宝贝,只要你想要的,朕都给你取了来。”
国后勉强抱着焦尾琴,又取动手腕上的莹莹手环,递予国主,“臣妾身无所长,身上唯有这两样东西是臣妾唯有倚重之物,一样是先帝奉送的国宝烧槽琵琶,臣妾得益于它,才与檀郎在那日宴会上一见钟情;一样是檀郎赠送的约臂玉环,臣妾不时都戴在手上,不时都怀念檀郎的恩德。”
半月以后,瑶光殿的掌事内监向国主传来动静――娘娘只怕是不能了……
红枫坠落,飘满了台阶,也飘洒在她的身上,跪在殿外的宫娥婢从皆已散去,唯有她一向跪在廊下,跪成了一尊木雕泥塑的人儿,跪成了风中摇摆的一瓣木槿。
国后与国主朝夕相处,从未曾瞥见他落泪,此时见了更加是伤感,转过甚对流珠低低道:“流珠,去将本宫的焦尾琴取了过来。”
但是,至死,姐姐也不肯定见她一眼。
两人垂泪凝睇,很久无语,国主身边的姚海拂了拂手中的麈尾,低声提示道:“官家,小娘子已在此跪了两个时候了……”
“她要跪着就跪着,要不跪着就去掖庭思畴昔吧。”国主沉吟了半晌,降落说道,冷酷地看了周嘉敏一眼,大步拜别。
姐姐……姐姐香消玉殒了……她国色天香,是坠落人间的仙子,上天也要收她回天上宫阙为仙吧……
国主泪水奔涌而出,檀郎,檀郎,这一声密切的呼喊还是在情到浓处、两厢温存的时候,娥皇才会如许呼喊他。
很久很久,瑶光殿的殿门“吱呀”一声翻开,嘉敏茫然地抬着头,在见到国主的一顷刻,浑身都忍不住颤栗。
流珠低头服侍在一旁,见到国后的垂暮风景,早已是幽咽难继,哭成了泪人,忙擦了泪,取了箱笼底下的焦尾琴递给了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