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子，她抛弃内衣裤，试穿一件竖条白黑相间的旗袍。旗袍款式很旧，宽广大大地罩在她身上，袖子长及她手背。她瞧了瞧镜子，灰蒙蒙的，看不清楚。褪下这件母亲的衣服，她把它扔在地上。然后又掂了一件春秋衫，玄色灯芯绒布料。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她感受舒畅，称身，柔嫩，手摸在上面，顺顺的。
那女人向她扑了过来。
她反扣父母结婚照的镜框，把它塞进最低一格抽屉，将它和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瓶塞在一起。她发明本身嘴唇一动，手不自发地渐渐抬起，做了一个抽烟的行动，绝对逼真，一个好演员。
她呆坐在那边，眼睛恰好和父母的结婚像打了个照面。她走了畴昔，摘下镜框，拿在手里打量。父亲，那件毛衣实在是红色，可照片上是玄色，一种不祥的征象，父亲固然说不上漂亮，高大，但一说话自有一股不成顺从的吸引力，他抽烟的姿式，那手指微微向上跷起，悄悄一弹，烟灰就落进了烟灰缸里。她掠过母亲不看，用心想父亲抽烟的那副较之别的男人少有的高雅和萧洒。她当时是七岁或是八岁？哪天她发明父亲的烟灰缸里抽剩下来的烟嘴上有口红印的？每个烟嘴上都有。那口朱色彩极深，但光彩光鲜，像刚上市的樱桃。她翻开抽屉，只要一盒烟。她谨慎地扯开封条，拆开，内里的烟干清干净，没有口红印。
她走出门去，门开着，统统都自但是然，顺理成章。月光下的巷子堆满杂物。没有月光，她也碰不倒任何东西，她活络得像一只猫，绕着停滞物走出去。走到井台边，转过井台，朝最东边的墙角走去，在那两棵石榴树下，会有一双美好的手等着她，并把她带回，然后把统统推向一个风俗的不成逆转的法度。
瓤红籽黑，汁液顺着刀口流下，非常诱人，她看着看着，不晓得从瓜的哪一头下嘴，最后，她选了中间部位，咬了一口，味不甜，但也不酸，恰好。她把籽吐到手里。
母亲对着镜子梳头。
那井边有些烂菜头。井桶里盛满清冷沁骨的水，亮晶晶地反射着淡蓝的光。她坐在井沿上，看看本身的脸在井水里悄悄闲逛。天蓝得出奇，蓝得发紫发黑，倒映在水面上。她只看到一个脸形，看不清本身的眼睛、鼻子、嘴、头发。但这张脸敬爱而动听。她站起来，长长的棉布睡袍垂在地上。井边的一摊积水打湿了她的拖鞋，她脱下鞋，拿在手里，赤脚朝墙转角处走畴昔。她瞪大眼睛，眼睫毛一眨不眨，谛视着火线，而双手微微向外伸着，仿佛是在搜刮着甚么似的走动，步子不快也不慢，显得轻飘飘的。
电话铃又响了。电话插头拔掉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明天赋接上。车间主任说她三天两端病假，只能给她病发劳保人为。论理没用，车间主任不会在乎她如何想如何活，只会几次奉告她，累计半年病假，就算耐久病号措置，没法窜改。她来到床头，接电话，可电话里没有声音。
她有些明白了，不管她筹办做梦还是不筹办做梦，不管她情愿还是不肯意，该产生的必定会产生。这声音，这手，一有机遇就会欺侮她，追随她，牵引她，满足她，使她不再是她本身。
是的，她又醒来了。天早就亮了，好久未呈现的太阳照在屋檐上，投下影子。她翻了个身，平躺着，捋了捋脸上的头发，口干舌燥。她用口水润湿舌头和嘴唇。掀掉身上的薄被，发明本身又是一丝不挂。她一惊，坐起来。公然发明大腿上有指印，膝盖旁侧有青块，而腿根的黏液，有些腥味，烫得她缩回击，蜷起家子。她弯起腿，用手抱住膝盖，将下巴搁在手上，眼睛盯着面前被子上的斑纹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