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冯佟氏与冯娴都落坐在饭桌前，却遍寻不见纯儿，下晌与她捉迷藏的几个丫环说，轮到世人躲藏她来找的时候，便趁人不备又跑没了影。
被子动了动，绿莺悠悠转醒。迷含混糊展开眼，见冯元正坐在床沿，眼神暖和地望着她。想起方才那场旖旎事，她忽地脸一红，他这么直勾勾盯着她做甚么，被下的自个儿可没穿衣裳啊。她赶紧伸出胳膊，将被头揪紧，□□在外的胸颈顿时被捂了个严严实实。
冯娴忍不住抢道：“爹，钱逊他都......”
待她端端方正坐好，冯元才开口道：“你这回筹算待多久？”
抿抿嘴，她将有些难以开口的话说得尽量一本端庄：“老爷不如先去外间喝口茶润润喉，妾身要换衣了，莫冲要撞了老爷。”
“好了！”冯元忽地提大声量，脸也带了些气：“我晓得，我晓得他离了京，可又与你何干，他不在你身边催促，你就成了蚂蚱，可劲儿乱蹦跶？你瞅瞅你，说话磕磕巴巴，长辈话未落便抢着张嘴，德容言功你娘没教过你？”
冯佟氏赶紧拉过她，指着纯儿裙裤上的污泥抱怨道：“省甚么心啊，衣裳刚换过，千叮万嘱不能乱跑，两个丫环都看不住她，倏忽就没了影儿。方才刚寻到她，本来是在那花圃处玩泥巴呢。”
这一望，就忍不住嘴一瘪，圆胳膊圆腿儿的，中间一个巨大的肚皮，的确就是一只蹬着腿儿的牛蛙嘛。哎，算了算，月份已过半，另有五个月才气生呢，日子过得可真慢啊。
纯儿闻声娘亲呼唤，一喜，立马从圈椅上出溜下来，颠儿颠儿跑到娘身前，立得笔挺，内疚地抿了抿唇，眼睛亮汪汪，满脸渴念地望着她。
冯元忍着喉痒，等得心烦气躁。这外书房乃秘密之地，无人时上锁，畴前洒扫一概由德冒亲身上手，比来他常住小巧院后，这书房便空了下来，德冒迩来又一向陪侍在侧，这里便无人拾掇，灰尘无处不在，两坨蜘蛛趴在墙角脸对着脸大眼瞪小眼。
趴在门边，她泪如雨下，面前的水瀑将那座身影变得扭曲虚幻，她伸脱手去抓，却甚么都抓不住。眼睛久久未曾眨过，针扎得刺痛，她终究忍不住了，将眼睛眨了眨，水瀑消逝，那座铁塔也化为虚无。
不成以么？这里是我家啊，你是我亲爹啊，我又不是捡来的孩子。
自来就晓得老爹深不成测，不管情感如何，面上露的一概不作准，只能从声音上辨出来。那此时这脸上面无神采，却暖和有加的语气，不是要生机喽？那就坐罢。
她算甚么呢？哦，棋子，流派联婚的棋子。呵呵，现在，她也算臭棋了罢。
正吃着粥的纯儿一眼瞧见她，扭头朝她一笑，唤了声娘。
冯元望着她委曲的脸，不知为何，竟没有气，有的只是唏嘘、怜悯、疲累，他叹了口气，卸下挺直的肩膀，定定地望着她：“毓婷啊，你不是两岁，也不是十二，你二十一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现在是钱家的人了，钱逊是你的丈夫，你冠夫姓，吃夫家饭，为夫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主持中馈，总往娘家跑像甚么模样，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让爹这年纪的人，还因为女儿失德被人戳脊梁骨？你......”
她猛地一惊，莫非爹他白叟家已然成了精了？如何连她要去寻他宠妾倒霉，他都掐指算到了？这就来拦她了？
说到这里，冯佟氏顿了顿，从上至下扫了眼冯娴，干清干净的襦裙，连个褶都没有。她不悦道：“你说你倒不忘拾掇自个儿，将亲闺女养得跟丐帮大蜜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