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守坤宫出来,芳馨忍不住道:“女人畴前就说过,史女人是皇后预备的嫔妃人选,现在公然应了,女人当真妙算。”
炉上热着朝晨从梅花上收下来的雪水,杯中是上好的碧螺春,簇崭新芽顶着叶尖上那一点嫩绿,仿佛东君点化。慎嫔亲身在我的白瓷盏中添了水:“这宫里都要翻天了。”
天子道:“朕晓得,荆州长史与立室是一气连枝的,几个言官常日里贫寒惯了,几吊小钱就能拉拢了。现在御史台在查这件事,朕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地就发落他们。不过如许的奏疏都能上到朕的面前,可见是苏司纳失策了,朕已经怒斥了他。如有下次,这司纳之职,也该让贤了。”
天子嗯了一声道:“如此,朕便为史女人正名。朕这就封史女人做嫔,因她聪慧过人,赐封号颖,皇后觉得如何?”
史易珠被封为颖嫔的第二天傍晚,紫菡来漱玉斋看我,我便留她用晚膳。她神采恹恹,似是兴趣不高,提着竹箸犹踌躇豫的,也不晓得要吃哪道菜。我晓得她的苦衷,便用银匙舀了一勺白豆放在她的碗中,浅笑道:“这道白豆炖髈,你若嫌腻,便只吃白豆好了。”
慎嫔叹道:“没体例罢了。我退位之时,他便说过,我在宫中只得以嫔位终老。这会儿我倒是想他封我为妃。她们进宫了,我才晓得名位在这宫里是多么要紧。”
皇后道:“倘若到期不能返还,岂不是堕了朝廷的信誉?”
皇后笑道:“易珠在理财上确是极精通的,现在替臣妾管着后宫,真是大材小用了。”说着取过桌上的纨扇,朝天子缓缓一动——夏夜的凉意俄然变得灵动而善解人意。“易珠替臣妾管着后宫,日日辛苦筹划。却另有人不平,时而肇事。说来讲去,老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原因。”
慎嫔道:“屈辱?对我曜儿无益之事,再屈辱我也不怕。”
皇后浅笑道:“陛下是怕升平住得不舒畅么?到底是心疼妹子。”
芳馨道:“奴婢只是替女人委曲。陛下明显……为甚么恰好封了她去?”
我一笑:“傻mm,你吃不下,旁人胃口却好。何必苦了本身?”
我听她话中有深意,不觉问道:“娘娘何出此言?”
紫菡想了想,沉吟道:“昱嫔娘娘定然更得圣宠。”
我嗅着茶香,淡淡道:“天然了,昱嫔出身崇高,又得宠;颖嫔恩宠虽是平常,却倚靠皇后,掌着后宫大权。可谓平分秋色,这宫里的人,天然都要衡量着过的。”
我一笑,“但是她已经走了。”
我忙施礼道:“恭喜颖嫔娘娘。”颖嫔满面通红,低头不语。
只见紫菡笑容满面,神思恍忽,似是没有闻声我的话。我晓得,天子连封了两位嫔妃,她内心不安闲。但是,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抚她。很久,她俄然怔怔地落下泪来:“女人,奴婢如果能有一个孩子该有多好。哪怕余生不得恩宠,奴婢也心对劲足了。”
昱嫔淡淡一笑:“当年见地短浅,太固执于流派之见。现在看来,竟是大错特错。”说着笑意邈然,“晓得畴前的无知,便有些怕了。约莫人大了,便是这个模样的。”
我迎着夜风,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固然待颖嫔平常,但皇后赏识她。姑姑晓得苏司纳么?”
天子双目一亮:“妙啊!如许的主张,朕的总度支如何想不出来!”
我笑道:“一把剑罢了,我又用不着。昱嫔也得了周贵妃的蝉翼剑,可惜早早折断了。这柄剑送给她,也算结个善缘。”
我更奇:“明天史女人被册封为颖嫔的时候,我就在皇后宫里看着。就算昨夜不知,明天也尽知了。”
苏司纳是苏燕燕的父亲,是在咸平十三年的四月,由皇后一手汲引成言官之首的。皇后眼中有顷刻黯然,随即端和道:“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