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笑道:“那就请皇后代朕赏了吧。”
我倚门看雨,笑道:“商总管畴前是慎嫔身边的人,皇后汲引他做了内阜院的副总管,是为了安抚慎嫔。献了几两金子,就巴巴地去说,皇后娘娘一定喜好。何况我现在还领着为青阳公主选女官的差事,已经树大招风,此时还是少肇事为好。”
芳馨俯身为我穿上木屐:“邢女人是周贵妃的弟子,天然高傲些。当年殿试时,还曾用剑指着女人呢。”说着嗤的一笑,“幸亏比剑时败在启女人部下,实在给我们女人出了一口恶气。”
我转头向芳馨道:“旧年说好的,待殿下满了八岁便新进八个小丫头来奉侍。这两年国库攒下的钱全拿去兵戈了,殿下封了王也不过只添了两个丫头,实在是省俭了。这两天去守坤宫存候,瞧着周贵妃的衣裳还是三年前我进宫时穿过的。”
见绿萼奉上茶来,商总管只得坐在我的下首:“不敢。大人垂询,奴婢知无不言。”
芳馨叹道:“周贵妃的短长,奴婢确切看不大出来。奴婢只是感觉,皇后也很短长,前些年倒没感觉。”
我心中一凛,却听高曜的声音微微发颤:“皇兄所列上中下三策已然齐备,儿臣实在想不出,请父皇恕罪。”
高显道:“上策乃是如汉将军赵充国普通,聚歼一方而威服四方,令他族不战来降。”[83]
皇后笑道:“赏功罚过,乃治国之首要。女史朱氏,女巡于氏、苏氏、封氏,夙夜兢兢,侍书有功,赏时新春锦两匹,十二花神金锞一副,以作嘉奖。”我赶紧跪下谢恩。
只见锦素微微一笑,甚是对劲。忽听天子又问道:“不知弘阳郡王有何高见?”
只听茶盏当的一响,天子笑道:“弘阳郡王学会躲懒了,谁教你的?”
高显朗声道:“是。依儿臣看,下策是毕力拒敌,各个击破。中策乃是如同当年汉孝宣和孝元天子一样,怀柔呼韩邪单于部而绝歼郅支单于,立威西域,以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82]。”
从后殿出来,只见邢茜仪正站在廊下倚柱赏雨。玉色绸衫似雨后新碧,缥缈动听。她远远地点头请安。我亦淡淡一笑。
天子笑道:“畴前儿臣只说,选几个女官进宫来,权当伴随皇子公主们玩耍了,即便无用,也没甚么。谁知于女巡与朱女史将两个皇子教诲得甚是得体,两位公主也可谓淑女。公然朕的江山贤人辈出,非论男女,俱有分属。”
我微微嘲笑:“外放又如何?固然只是一个县令,好歹是一方父母官,大有可为。若陛下真的偶然让他为官,大可将他留在太学中做个经学博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是不让他补缺。如此倒是留在京中了,但是又有甚么用呢?”
我微微一笑:“姑临时放眼看吧。”
天子笑道:“已经‘虽远必诛’了,还是中策,当真口气不小!那上策又是甚么?”
这是我第一次细心打量仪元殿。雕龙金座高高在上,光亮正大的匾额悬在半空,仿佛随时都会跌下来。烫金的大字如浮游在空中的小蛇,瑟瑟缩缩,扭扭捏捏。九扇镂雕云龙金屏轻飘飘地立着,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它吹倒。四根盘龙柱扶摇直上,团团围住宝座,似一个颠扑不破的樊笼。周遭空旷,只零散立着几只天青釉香亭,像生锈的铜钉普通,将一个帝王紧紧钉死在运气的星盘上。本来天威之下,竟是如许孤傲和暗淡。
商总管道:“这如何行?隐善不报,皇后娘娘晓得了,要见怪奴婢的。”
回到长宁宫,绿萼迎了上来,一面替我脱去木屐,一面笑道:“女人快来看看,本年新进的两个奉侍殿下的小宫女都在前面,各个都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