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贵妃点头道:“从未听过,倒是何典?”
高曜返来得很快,足见他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心下甚慰:“臣女叨教殿下。殿下随皇后去含光殿请罪,是陪侍以尽孝心呢?还是为皇后分担罪恶?”
清凌凌的湖水漫下水阁两侧的玉阶,冷气直逼心头:“托娘娘洪福,臣女的身子一贯安康。”
我点头道:“你若怕,便留在岸上好了。”
【第七节 南楼呼鹤】
我低头道:“娘娘谬赞。”
我听了只是低头作画。即便没有高曜劝说,天子也定会与皇后恩爱如初。高曜听了我的劝说,想来不会在天子面前归咎于己。天子、皇后和皇子,戏真而情切。我暗笑,下笔也快了几分。
自从公主们出事,就再没有人敢往湖上去了,湖心岛的岸芷汀兰两阁,除了平常打扫的宫人,更是无人敢去。这里是两宫与皇后的悲伤之地。
我又道:“生与死,都不过是天道循环的一节罢了。”
本来她亦有如此孤傲而彷徨的时候。我虽不忍,仍恭敬道:“后代为父母复仇,天经地义,即便要用性命来互换,亦在所不吝。赵娥殉法,以性命保全忠孝,此是大义,也是天意。求仁得仁又何怨,赵娥无悔。”
走近白玉拱桥时,忽见紫菡伸手指道:“女人看,岸芷阁里站的那是谁?”
我忙屈膝道:“臣女不敢。”
乌黑油亮的樟木箱子悄悄躺在屋子中心,散出沉沉香气。我命人翻开,公然内里有好些衣裳金饰,另有锦素平日喜好的陈列玩物。咸平十年我们初选女巡时,封若水送的那只银丝龟纹砚躺在最深处。我拣出一支黑檀木镶银玛瑙簪,呆看不语。
慎嫔忙扶起我,“我晓得你这是关表情急,我不怪你。”说罢与我联袂进屋。
天子回到景园的第三天是上元节。朝晨,天子在皇太子高显的灵前读过亲身撰写的诔文,又去三位公主地点的易芳亭痛哭一场。早膳后在含光殿下旨,说本日上元佳节,虽逢国丧,官方不由烟花灯会,今后嫁娶宴乐如常。圣旨一下,百姓咸悦。因太后还在病中,宫中反而没有宴饮。接着天子从掖庭属调阅卷宗,连后妃和皇子也不能去存候。
高曜道:“父皇举国拜托于母后,如许的恩宠空前绝后。”
高曜又行了一礼,方才拜别。我心头的大石也终究放了下来。慎嫔掀了帘子出去道:“我瞧他满心迷惑地出去,兴高采烈地出去。公然还是你辩才好,能叫贰心折口服。”
我叹道:“姑姑想想。周贵妃是最疼锦素的,必会不遗余力地援救她。这会儿却操心办理她留下来的物事,可不是活命有望了么?”
周贵妃的母亲被逼绝食他杀,姐姐被贴身侍婢毒害致死,主谋俱是北燕天子萧达山。而萧达山恰好是周贵妃的远亲母舅,也是她的寄父。周贵妃此次执意随天子亲征,也是为了亲身告终这段错综庞大的恩仇。想来恩仇已了,三个后代却也都不在了。所谓“性命”,当指义阳公主、皇太子和青阳公主的俄然短命。
我点头道:“现在的情势与当年类似,不但类似,还无益很多。子楚另有兄弟无数,殿下倒是独子。”
桓仙连施二礼:“大人故意。娘娘刚畴火线返来,甚是怠倦,加上悲伤过分,须得好好安息几日。大人过些日子再去存候不迟。”
高曜双目一亮,颤声道:“姐姐也如许觉得?”
皇太子高显和义阳公主、青阳公主都是周贵妃所生。她乍离宫廷,三个孩子便同时毙命。她的伤痛自是深切骨髓。我心中恻然,不觉悄悄叹了口气。
周贵妃浅笑道:“那就好。”说罢又回身望着湖面,轻声道,“朱大人是第一返来景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