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道:“我与他伉俪十载,他的性子……疑不疑,我本身晓得。”
芳馨亦笑:“畴前女人也说过,相知的人一定不能相害。”
我叹道:“说史女人的心机重,依我看,姑姑的心机比她重一百倍。”
史易珠上前驱逐,请我在上首坐定:“有些日子没见姐姐了。”
我看着书案上高高一沓账簿,不由笑道:“你这里的簿子都快赶上御书房案前的奏折了。”
芳馨道:“只要事关于女人,女人老是不辞劳苦。”
史易珠道:“于女人可真有福分,远谪西北数月,姐姐竟还是这般放不下她。可见为人要软弱笨拙些,才气惹人垂怜。”
史易珠道:“照宫规行事便好,别的也不必多说。”
我自知讲错,也不辩白,只淡淡道:“mm随皇后打理宫苑久了,天然也有机遇出入御书房。”
陆愚卿道:“弘阳郡王的生母是废后,早已得宠,母家又已败亡。且弘阳郡王是宗子,又深得陛下爱好。mm记得华阳夫人的事么?”
我合了诗集,淡淡道:“心若无碍,便能长啸当歌。”
芳馨低低道:“不幸于女人的手是抓惯了笔的。”
西厢中竹帘低垂,阴凉如水。细碎的阳光洒在地上,如碎金沉在静潭当中。皇后斜倚在水红色云锦靠枕上,双目微合,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扇子。炭火微跳,耳中只闻得汩汩水声,不急不缓。水火融会的吟唱,和着窗外高亢的蝉鸣,一室喧闹安宁。
芳馨俄然指着火线道:“女人,昌平郡王出来了。”
我渐渐走到汉白玉雕栏的荷池边,栏柱上有宫女们喂鱼后留下的小瓷碟,内里另有没用尽的饼屑。我顺手都倒进了小池,引得十几尾锦鲤浮下水面争食,扇尾溅起清冷的水花:“明天陆大将军要来,皇后哪故意机和我说话?喝喝茶,悄悄心也就是了。”顺手将瓷碟交给芳馨,“一会儿颠末跑堂的时候,姑姑把它送出来。”
史易珠眼波如春水盈盈,三分打动三分忸捏:“是。”
他身材矗立,轩逸如松。一丝淡淡的错愕,为他结实的端倪染上一层渺然如雾的温和。我屈一屈膝道:“臣女是特地在此等待王爷的。”
史易珠道:“是,家中有些俗事要摒挡。”
史易珠眉心一耸:“可我传闻陛下成心于姐姐。”
我淡淡一笑:“锦素在景园送给我的字,无端被昌平郡王拿了去,可见他们有缘。昌平郡王侠义心肠,又是爱才之人,毫不会不顾锦素的。姑姑放心吧。”
我不动声色道:“mm有没有听过,‘簸之扬之,糠秕在前’[44]”
芳馨道:“于女人和若兰她们也走了两个月了,也不知她们在军中如何了。”
芳馨扶着我走入益园,忽见靛青金丝的衣角一闪,仿佛是天子带着小简出了益园的东南角门。
我扒开垂至面前的紫藤,感喟道:“随她去吧。谁内心没些过不去的事情呢,何况是像她如许要强的人。”
从守坤宫出来,绿萼便道:“史女人没名没分的,便执掌人事大权了。皇后当真是放心。”
只听史易珠清冷的声音道:“姑姑说得是,便照此行事吧。”
甫一回身,便见史易珠带着两个丫头走了过来。她手中的纨扇上绣着火红的美人蕉,白玉扇柄下垂着嫣红流苏,日光下闪过一丝猜疑的银光。扇子一动,流苏隐在她广大的袖中:“这大日头底下,姐姐又病着,在墙根下站着做甚么?更加要中暑了。”说罢上前行了一礼,转眸看了看金水门外昌平郡王一闪而逝的背影。
但见一个身着白袍,满面风尘的将军徐行走了出去。他面色乌黑,额角,颧骨和下颌的表面直如斧削,神采却沉寂淡然,眉眼之间显出一丝尘封已久的书卷清气。相互见过礼,我便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