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户娘子说道:“亲家,怎的这般说话?孩儿们大家寿数,那个保得厥后的事?常言先亲后不改。亲家门又不老,今后愁没子孙?须渐渐来,亲家也少要烦恼了。”说毕,作辞回家去了。
瓶儿被搀抚进了房,见炕上空落落的,只要孩儿平时耍的那寿星博浪鼓儿还挂在床头上,又想将起来,拍了桌子,不由地哭了。
瓶儿见小厮们要抬官哥儿,又哭了,说道:“慌抬他出去干么?大妈妈,你伸手摸摸,他身上还热的。”叫了一声:“我的儿!你教我怎生割舍得你去?坑得我好苦也!”一头又撞倒在地下,放声大哭。
雪娥说道:“你又幼年芳华,还愁明日养不出来怎的?这里墙有缝,壁有眼,俺们不好说的,她使心用心,反累己身。谁不知她气不忿你养这个孩子。若果是她害了,铛铛来世,教她一还一报,问她要命。不知你我也被她活埋了几遭哩!只要男人常守着她便好,到人屋里睡一夜儿,她就气活力死。前些日子,你们都晓得,男人一两年不到我后边,到了一遭儿,就背后乱嘟嚷,对着人说我长,说我短。俺们也不言语,每日洗着眼儿看着她。这个淫妇,到明日还不知如何死哩!”
看看到了八月十五日,月娘把本身的生日都回了不做,家中只要吴大妗子、杨女人并大师父做伴。薛、王二姑子也来了。印好的经卷头天挑来,贲四同陈经济一道,起早去岳庙散恩赐尽了。乔大户家一日一遍,派人来看望,又保举了鲍太医来。官哥只是灌药不下,口中牙咬得格格作响。瓶儿衣不解带,不知白日黑夜地抱官哥在怀,眼泪没一时是干的。西门庆每日去衙门点个卯,就返来看孩儿。
“没有?你指着肉身子赌个誓。”
弓足才教春梅罩了灯睡下,见西门庆出去,说道:“奇怪,哪阵风儿刮你到我这屋里来了?你本日往谁家吃酒去来?”
吴银儿一面拉着她的手,一面劝道:“娘,少哭了。哥哥已是抛闪了你去了,那里再哭得活?你须自解自叹,休要只顾烦恼。”
月娘答道:“也有申时前后。”
“罢,罢。”西门庆败兴,“你不留我,我往潘六儿那边睡去吧。”
“你就别拿这个话儿来哄我?谁不知她男人是个明混蛋,又放羊,又拾柴,一径把老婆丢与你,图你家买卖做,要捞你的钱使。”
过了五日,二十七日凌晨下葬。西门庆不让瓶儿去,留下孙雪娥、吴银儿几个在家伴随。那瓶儿见不放她去,追着棺材放声大哭,一口一声叫着:“不来家负心的儿!娘的心肝!”几声叫来,声气便哑了,中间人一时没扶住,一头撞在门底下,把粉额磕破,金钗坠地。吴银儿和孙雪娥从速向前搀扶起来,用汗巾儿揩去血迹,劝归后边。
弓足亲眼看着官哥的棺柩入土,心中自是轻巧,此时,固然晓得西门庆陪瓶儿睡,却不似先前那样难受。今后,精力抖擞,老是指着丫头骂:“贼淫妇!我只说你日头常晌午,却怎的本日也有错了的时节?你斑鸠跌了弹也,嘴答谷了!春凳折了靠背儿,没了倚!王婆子卖了磨,推不得了!老鸨子死了粉头,没希冀了!却怎的也和我普通?”
瓶儿说道:“你去,免得屈着你那心肠儿。她那边正等得冒火哩。”
弓足说道:“另有哩,谢你在家照顾了他老婆了。”
西门庆说道:“你如许说,我又不去了。”
不一会,接申二姐的肩舆到了。众女眷都在席上坐着,西门庆也不去衙门,与月娘坐了上席。瓶儿强打精力,陪坐西门庆身边,世人让她酒儿,也不大好生吃。月娘劝她铺高兴听曲,玉楼提出让瓶儿点曲儿,瓶儿不肯。这时,应伯爵、常时节来访,西门庆离席出去驱逐,临走要申二姐好好唱个好曲儿给瓶儿听。瓶儿见世人美意,只得点了一个曲。那申二姐亮开喉咙唱了起来。月娘又亲递了一盅酒与瓶儿,瓶儿不敢违阻了月娘,勉强咽了一小口。坐未几时,瓶儿自发下边一阵热热的来了,从速离席往屋里去。回到房中,一坐上净桶,下边似尿普通地流将起来,顿时,面前发黑。瓶儿自知不妙,起来穿裙子,俄然一阵旋晕,站立不住,向前倒下,一头撞在地上,不省人事。幸亏迎春立于一旁,从速叫了奶子,二人把瓶儿抬到炕上,使绣春快对月娘说去。月娘听知,撇了酒菜,与众姊妹仓猝走来看视。迎春揭开净桶,月娘一瞧,唬了一跳,说道:“这是她刚才吃了那口酒,助赶得她血旺,流了这些。”说完,一边安排煎灯芯姜汤灌她,一边使来安儿去请西门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