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儿苦笑道:“王师父,另有甚么好处?连一个孩儿也存不住,去了。我现在又成这个样,就是做鬼,走一步也不得个聪明,身子底下都弄出这个疾。我内心还想再与王师父些银子儿,望你明日在我死了,替我在家,请几位师父,多诵些《血盆经》,忏我这罪业。我不知堕多少罪业哩!”
西门庆听了瓶儿这番话,如刀剜肝胆,剑挫身心一样,哭道:“我的姐姐,你说的是那里话!我西门庆就穷死了。也不肯亏负了你。”
西门庆心中悲磨难忍,哭道:“我的姐姐,你有甚么话,尽管说。”
不一会,西门庆陪着花大舅出去看问,见瓶儿睡在炕上不言语。花子由说道:“我不晓得你病了,昨日才传闻,明日你嫂子来看你。”
月娘见她已是非常沉重,便问道:“李大姐,你内心如何的?”
月娘也堕泪了:“李大姐,你有甚么话,二娘也在这里,你和俺两个说说。”
王姑子承诺了。
王姑子问:“怎的不道是?”
正说话间,小厮来报:五岳观潘法官来了。
两人哭着,说着,月娘亲身拿着一小盒儿苹果出去,说道:“李大姐,他大妗子那边送苹果儿来与你吃。”
瓶儿又叫迎春、绣春过来,赠物作交代。两个丫头跟从瓶儿多年,这般死别,不堪哀痛,主仆哭到一堆里去了。
奶子跪在地下,磕着头哭道:“小媳妇实希冀伏侍娘到头,娘向来未曾大气儿呵责小媳妇。还是小媳妇没造化,哥儿死了,娘又这般病得不得命。好歹对大娘说,小媳妇男人汉又没了,死活只在爹娘这里承诺了,出去投奔那里?”说毕,接了衣物、磕了头起来,立在中间只顾揩眼泪。
王姑子说道:“我的佛爷,谁晓得你白叟家这等美意!天也有眼,望下看着哩。你白叟家往厥后另有好处!”
瓶儿握住月娘的手,哭道:“大娘,我好不成了。”
这时琴童儿出去,奉告西门庆:“衙门来人禀告爹:明日十五,衙门里拜牌,爹去不去,班子好服侍。”
西门庆说道:“这是你神弱了,只把心放正着,休要疑影他。等潘羽士来,替你把这邪祟遣遣,再服他些药儿,管情你就好了。”
月娘安抚道:“李大姐你放宽解,都在俺两个身上。说凶得吉,你如有些山高水低,教迎春伏侍我,绣春伏侍二娘。奶子快意儿,咱家那里占用不下她来?就是我有孩子没孩子,到明日配上个小厮,与她做房家人媳妇也罢了。”
瓶儿点点头儿,说道:“也罢。不过,你休要信着人,使那憨钱,姑息使十来两银子,买副熟料材儿,把我埋在先头大娘坟旁,只休把我烧化了,就是伉俪之情。迟早我就抢些浆水,也便利些儿。你这么多的人丁,今后还要过日子哩。”
瓶儿只说了一声:“多有起动。”就把面朝里去了。
瓶儿说道:“你只收着,也不要对大娘说我与你银子,只说我与了你这匹绸子做经钱。”
王姑子不肯接银:“我的奶奶,你忒多虑了。天不幸见,你会好起来的。”
天亮时,西门庆出去,瓶儿得知棺木已办,便问花了多少银子。西门庆不敢直说,只说花了百十两。瓶儿也嫌贵了。西门庆见瓶儿累得慌,不再多说,出来去前边看作棺材。不一会吴月娘与娇儿进了房来。
西门庆说道:“我明日不得去。拿我帖儿,回你夏老爹,自家拜了牌吧。”
迎春答道:“吃了就好了。王师父送的乳饼,蒸了来,娘只咬了一星点儿,粥汤吃不下两口,就丢下了。”
正说着,琴童来讲:“爹叮咛把房内清算,花大舅这就出去看娘。”
月娘说道:“你看没分晓的,一小我的形也脱了,关隘锁住,勺水不睬,还想希冀好?咱一边打鼓,一边磨旗,有幸亏了,把棺材舍与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