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柳煜问起,宋蕴之并未细言。但倘若沈苍梧在那边,定能看出来,被河水泡得发白的那位,是之前在银环赌坊赌命的乞丐。
宋蕴之满嘴食品,眯着眼睛哼哼道:“真不晓得那瘦子瞧上你哪一点。”
金一勺睁着双眼,与沈苍梧对视。
小二坐在堂中打打盹,柜台边穿戴圆领丝制长衫的掌柜正在盘点账目,阳光亮媚,称得台上插花格外素净。
白长安眼底眸光一闪,轻飘飘将题目推了返来。“你又为何会对个乞丐感兴趣?”
小二抱了一坛酒,蹬蹬蹬跑了过来,往桌上一放,笑嘻嘻道:“这是金一勺亲手酿制的‘离忧’。”
白长安的确要气笑了。想到前次在此地,宋蕴之从一盘鸡激发的诛心之论,也不说甚么。
白长安眼露别致,宋蕴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蟹酿橙都不认得,白瞎了金瘦子这一桌好菜。”
白长安跨门而入,一身阔袖长衫,外披同色的纱衣,他面庞漂亮,迎着阳光走出去,竟似临江的风刮过了普通。
白长安知瞒他不过,道:“那乞丐你已经看过了,是不测吗?”
宋蕴之道:“那乞丐周身各处关键皆无外伤,的确像是出错落水形成的不测,但我不信赖事情会如此刚巧。”
小二摸了摸流到腮边的口水,领着人往雅轩走,拿了茶水上来,听客人要点“食味知髓”,一脸犯难。金一勺这阵古怪,明月楼高低最有体味。
那一大笔用命换返来的银子,也不知去处。
这时,飞梯上仓促忙忙下来一小我,“金先生,金先生,前边来了客人,点了‘食味知髓’。”
乔远洋抱病,总不会是个乞丐形成的。
洁白的碟子里放着一个黄噔噔的大橙子,白长安原觉得不过是饭后生果之属,却见宋蕴之手一提,小半片橙皮像盖子一样被揭了去。
掌柜踌躇了半晌,想了又想,还是打发小二去了对过。
明月楼的雅轩,一大早就来了一个客人。
白长安满眼笑意,“天然是本公子漂亮萧洒风骚俶傥芝兰玉树神仙之姿……”
宋蕴之满脸嫌弃,皱着眉道:“要不要脸,王婆也没见着这般自夸的。”
宋蕴之哼道:“美酒好菜,本就人生一大乐事,你心有旁骛,就算是金瘦子亲手酿的手,也与白水无异。”
沈苍梧看了金一勺一眼,半晌,端起了酒杯。酒水入喉,面前似有斑斓芳菲,一缕香气牵魂动魄,确切是可贵的好酒。
小二应道:“是极是极,金一勺亲手酿制的酒,平凡人可喝不到。”
金一勺一张胖脸微红,被酒气一熏,气味略微不稳,伸手指着沈苍梧。“沈小子,你别不识货,这‘绯霞’是老子集了数十莳花酿得的美酒,平凡人可喝不到。”
白长安临窗而坐。
掌柜眨了眨眼睛,忙唤醒正小鸡啄米似的小二。
金一勺做出的菜肴,不说味道如何,刀功倒是登峰造极,不管冷盘热盘,一花一叶,一鱼一鸟,皆是纤毫毕现,直叫人不忍下箸。
宋蕴之放下勺子,点头晃脑隧道:“其味鲜美,其形精美,新酒菊花,香橙螃蟹,真是黄中通理,美在此中,畅之四肢,美之至矣。”
白长安好喝,也喝过很多好酒。可在这一刹时,他却感觉,这么多年坠于杯中的日月,竟抵不过这一口。
宋蕴之清楚的记得,那人从瓮中抽脱手,镇静得大喊大呼的模样。从阎王爷手里幸运赢返来的命,转眼就丢在了河里。
宋蕴之迷惑隧道:“和这有甚么干系?”
宋蕴之哼了一声,“因为明天早晨,我见过他。”
“停停停……”
白长安笑了笑,掀去盖子。
那花,那叶,那鱼,跟着波纹悄悄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