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穿戴一袭月下白绣浮云罗裙，挽雪色鲛绡披帛，月色勾画出她小巧有致的身形，妖娆婆娑。她临河而立，手持一线垂向河中，似在垂钓。
元曜笑了笑，抱着鲤鱼，美美的，一觉睡到天明。
俄然，元曜闻声有人方才睡醒，打了一个呵欠，道：“郁垒，这两百年来，那只老灰兔每天驮草料来，傍晚时在城门口绕一圈，又沿着原路归去。他不嫌古板无趣，我看得都累了。”
元曜惊诧，继而笑了。算了，从小到大，奇特的事情他碰到了太多。今晚的经历，权当是用双鱼玉佩换了一尾大鲤鱼吧。
元曜进入堆栈，要了一间房，安设下来。
堆栈掌柜倒也刻薄，称了大鲤鱼的重量，还给了元曜二十文钱。
老翁说是货草料，却不进长安城，他在原地将马车掉了头，驮着满满一车青草又按原路返回了。
女子轻呼道：“哎呀，柳条断了！真伤脑筋，没有柳条，如何钓另一条鲤鱼？”
另一个声音道：“神荼，谁说不是呢？但是，谁叫它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偷缥缈阁的宝贝？阿谁女人实在可骇，永久不得踏入长安，已经是很轻的奖惩了。这只兔子不敢入城，却又放不下执念，只好每天在城门前去返。呵呵，妖和人实在普通痴执哩！”
兵士们立即呵叱元曜：“京畿重地，你这墨客休得胡言乱语！把稳治你个妖言惑众，扰乱民气之罪！”
想起剽悍刻薄的郑氏，年长的家奴也踌躇了：“人老了，腰酸腿痛，经不起这一进一出地折腾，还是你年青人腿脚矫捷。”
已是落日近傍晚，昼与夜恍惚了鸿沟，另一个天下缓缓醒来。
元曜作了一揖，回身向启夏门走去，驿路边有粗陋的茶肆，商客客商在茶肆中歇脚，笑语鼓噪。
“疯子！”两名流兵骂了一声，走回原地戍守。
元曜不解：“欸？”
元曜指着城门上，颤声道：“城门上有……有厉鬼！”
女子笑了笑，没有答复，她转过身去，将柳条垂入水月中。不一会儿，柳条扬起，银光闪没，又是三枚水精珠跌入白玉盘中。
元曜低声道：“小生家贫，没有主子，在洛阳时，行李川资都被人骗了去。不过，小生有一门远亲住在长安，此次前来既为赴考，也为探亲。”
听到身后车轮声渐远，元曜才回过了头，望向老翁赶马车的背影。老翁一身灰色短打，银发梳成髻，本该是双耳的处所，长着一双长长的兔耳。
王氏归天时，元家已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临死前，王氏叮嘱儿子：“长安礼部尚书韦德玄当年与你父亲同朝为官，订交甚厚，韦德玄的正妻王氏与为娘是堂姐妹，是你姨娘。元、韦两家曾经结下秦晋之好，韦家蜜斯非烟是你未过门的老婆。为娘闭眼后，你可去长安寻韦氏，一者结婚，二者寻个出息……”
元曜一向站在桥上，望着女子垂钓，也不拜别，也不说话。
元曜施礼道：“小生姓元，名曜，字轩之。从襄州来，是……”
一贬就是二十年，流落乡野，不复重用。元段章心中郁愤，在元曜十四岁那年一病而殁。今后，元曜和母亲王氏相依为命，守着几亩薄田勉强度日。元曜十七岁时，王氏也病故了。
圆月高悬，街衢空寂，元曜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踏着月光而行。一阵似有若无的流水声不知从那边传来，吸引了他的脚步。
元曜抱紧在怀里挣扎摆尾的鲤鱼，道：“一尾就够了！这么大的鱼，小生可抱不住两尾。”
老翁挥了挥手，道：“去吧，后生。”
老翁蓦地转头，与元曜遥遥相望，笑了笑，凸牙豁唇，恰是兔面。
马车在驿道上缓缓行走，茶肆中歇脚的人，驿道上来往的人，仿佛都没发明赶车的是一个兔首人身的白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