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渐渐钻进了李炎耳朵里,他没有回正元帝的话,反而想起了方才在承天门外头,沈孝说的话。
没有李述,就没有本日绯红官袍加身的沈孝。
他们如蝗虫普通涌到了东宫去,生生将太子捧得越来越高,也将太子与皇上拉得越来越远。
他没想到皇上的态度如此倔强,不吝跟朝堂统统的世家对着干,都要把沈孝保下来。
李述挺直了脊背,“您如果不想疗伤,任由那伤口烂下去,直到最后芯子根柢都烂透了,那雀奴本日就做错了,任您惩罚,绝无牢骚。”
正五品的门下省给事中,一身绯红色圆领官袍,腰间玉带,踥蹀带上悬着银色的鱼符。
对,他身边另有这么多世家,这些人都拱着他,他怕甚么。只要这些人在他身边支撑一日,他就在东宫里一日不会倒。
杀鸡儆猴之意昭然若揭。
碰上她的袖子后才觉不当,想要抽回击来,又怕李述站不稳跌了去,正犹疑着,李述先反应了过来,将胳膊一闪,躲过了他的手。
一封折子被皇上扔了过来,“老二,你瞧瞧吧,这是沈孝给朕递的折子。”
平阳,都怪平阳!
正元帝一念及此,开口似有喟叹,“沈孝是忠臣,你却不是好主子。老二,你下去吧。”
李炎弓马纯熟,威武英勇,跟正元帝年青时非常类似。后宫有很多庶出皇子,正元帝能够搀扶的人很多,但他恰好挑了老二。
他是嫡宗子,父皇与母后又向来亲热,都说皇室无情,可太子打小就感遭到的是父慈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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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说了不会连累殿下,就必然不会连累殿下。
崔进之使了暗劲,几近是将太子抬出了殿门。
正元帝夙来喜怒不可于色,世人还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模糊中才想起了这位天子做皇子时南征北战, 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沈孝都算到了结局,也跟他说清楚了。
这笔买卖做得值当。
李述见他一动,抬眼看了过来。
可叹他竟然没听懂。
他不是一个好的担当者。
薄唇高鼻,望向人的时候仿佛都带着刀。
对于别人而言,含元殿里的事情结束了,可对她而言,伶仃面见父皇才是本日真正要打的硬仗。
投鼠忌器,这几年来正元帝就是被这四个字限定住了手脚。
李述渐渐走下台阶,沈孝则往上走。擦肩而过的一刹时,斜刺里伸出一双筋骨清楚的手来,俄然扶住了李述。
“儿臣向父皇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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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黄色的琉璃瓦上,是灰沉沉的天空,气候暗的,好似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谢她昔年摧辱他,逼得他寒窗三年苦读,一朝高中状元;
可太子却俄然拉住了崔进之,“先回东宫,本日吃了这么大的亏,你得从速给我想个对策出来。”
沈孝见李述跛着脚下台阶,好似不谨慎就要颠仆普通,他鬼使神差地就伸出了手。
沈孝将空落落的手掌收回,眼眸深深,他微微低头,轻道一句,“多谢公主……”
李述偏头,转眸,看着沈孝。
崔进之绷着脸看向太子, 他面庞严厉, 扶着太子,不让太子软下去。
不必钦天监,李述也看得出来,关中大旱快到绝顶了。
太子狠狠剜了李述一眼。
李述走到龙尾道绝顶,听到一声雁唳,俄然停下了脚,转头看去。
没用的东西!
沈孝登上最后一阶门路后,却不急着先进含元殿。他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看着平阳公主越走越远。
李述一瘸一拐往宫殿外走,刚才还点头哈腰的黄门这会儿却游移着,不敢来扶她。
很久后,他的目光抬起,落在远处的宫墙上――琉璃瓦、朱红墙,有一只雁从灰沉沉的天空中缓缓飞过来,超出琉璃瓦顶,极清唳地叫了一声,响彻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