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站在人堆儿里抬眼看了看门口景象,入目标是一大片珠光宝气的后脑勺和五颜六色的华衣丽锦,这个角度看不到谁的正脸,但却看获得冲天的贵气逼人,红梁碧瓦的高大门坊,宏伟威武的守门石狮,高贵富丽的迎客红毯,以及宝马香车笑语喧声,上流圈子的风景繁华全都收在眼底,承平乱世的浮华豪奢尽在身前。
陆藕被逗得笑出来,拍了她手背一下,低声道:“罢了,早打收回去也好,免得在家里每天作妖。”毕竟还是悄悄叹了一声。
燕老太太一来便被直接请去了崔老太太独占的小厅里说梯己话儿去了,燕大太太带着燕三太太并女孩子们去请了个安出来,回到大厅以后便开端大风雅方地游走于轩内众女宾之间,遇见这一拨调笑几句,逮住那一拨打趣半晌,游刃不足的寒暄手腕揭示无遗,而其他女宾也是一样的八面小巧谈笑自如,一时候全部敞轩内笑语冲天热烈不凡,满目是彩衣绣履,满耳是钗环叮当,二三一伙,四五成群,哪儿哪儿都有谈资,绝无冷场,氛围调和,但若细心察看,这些贵夫人阔太太们的言行举止,竟总有那么一二分相像,究其启事,还不就是因为大师都是女学里教出来的,天下女学,大同小异,都是为了把女人捣成泥压进由男人设想出来的模型里,然后培养出成千上万在男人眼里再标准不过的淑女良媛,终究成为男人寒暄场上或可助力的东西。
燕老太爷这大半辈籽实则并不顺利,乡试上搏了个举人出身以后,频频在会试上栽跟头,本来有个外放知县的机遇,却因着一场大病错过了,以后族里又接二连三地生出各种事端,不过就是争权争产争地争面子那档子糟苦衷,一气儿闹了好几年,最后终究闹到分宗,百口元气大伤,燕老太爷就更是腾不出精力再往上考,比及休生养息规复了状况,筹办尽力以赴死磕会考的时候,偏又闹出了个寿王谋反的破事儿,沥沥拉拉地连累了朝中高低数百人,仕进的大家自危风声鹤唳,还赶上大考之年,一下子担搁了一茬人。
而更哀思的是,连对将死之人都不肯留些口德的,也是女人。
与燕老太爷宦途郁卒相反的是他的好基友崔老太爷,两人同期的举人,燕老太爷缠绵病榻的时候崔老太爷倒是一起高歌大进,过了会试和殿试,熬过了数十年的外放历练,撑过了寿王党兵变的最可骇期间,终究爬到了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这个位子,稳稳铛铛地坐下来,再接着一年一年地熬资格。
“阿玥,尝尝这个蜜渍梅子。”陆藕拈起一颗梅子塞进武玥嘴里打断了她前面的话,顺带向她使了个眼色,武玥瞥见陆藕的庶姐就坐在中间不远处,眼皮虽垂着,却能看到那眼角目光正几次向着这边扫过来。
燕七在这里自饮自乐,偏头望向窗外,见一座假山石嶙峋立着,巨大的芭蕉遮了半扇光,有人正在假山另一边说话:
“我吐梅核呢,嘿嘿。”武玥忙憨笑粉饰。
人流跟着阳光涌进崔府大门,门丁吊着花腔唱帖,崔府的几位老爷就立在大门内迎着客人,向着每位进门的人拱手请安。进了大门后行过一段夹道,进入仪门,则有崔府的少爷们并女眷迎在那边,卖力亲引来宾去往待客之所。
“女人,您还记得不,客岁您在南边花墙底下不谨慎撒了一包花种子,说不得本年都开出花儿来了呢!”煮雨叽叽呱呱地嘴就不断。
教了几十年书以后,燕老太爷看着自家家业昌隆,有没有他这点子薪水补助家用都没啥影响,加上又喜得一枚老来子,干脆就辞了传授一职,用心在家里保养天年逗儿弄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