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盖好礼盒的盖子,将盒子交给颤颤巍巍不大敢伸手去接的菱蓁,叮咛菱蓁,“好好安葬。”口里又道:“端王的忠心倒是表得完整。归家便是三生幸,鸟尽弓藏喽啰烹。陛下与端王,果然都是太祖天子的子孙。”言罢回身便走。
思卿伸手翻开盒子,盒子里散落着桂花香片,内里另有一个较小的套盒。思卿又将小套盒翻开,菱蓁吓得面如土色,几乎丢掉盒子叫出声来。
一股异香幽幽飘来,思卿以袖掩开口鼻,眉头不由一皱——这清楚是迷香的味道。
思卿道:“你去忙闲事吧。小厨房正做着藕粉桂花糖粥呢,我叫了内廷司的人叮咛筹办八月节的事,等糖粥做好了,给你送去。”
思卿系着氅衣的带子,一只手腕却又被萧绎的四指按住,她终究笑了:“我是懂医道的,岂敢劳烦陛下。”
思卿迷惑道:“不年不节的,送甚么礼品?”
醉也无聊、醒也无聊,那雨一时又脉脉飕飕地下起来。飞翘的檐角将堆积在瓦间的雨水抛下,水声沥沥,连宵未绝。
“端王既然甚么都晓得,还是上表辞政,足见王爷对陛下有热诚之心。”思卿不肯与端王多费口舌,对付了两句便走开。萧绎站在懋德殿仪门前正都雅见思卿与端王扳谈的那一幕,见思卿走来,便问:“你方才和端王叔说甚么?”
盒里装的竟然是那位琵琶伎的项上人头!头颈部用石灰填着,口鼻宛然,明显被杀未久。
萧绎晓得多说无益,转而笑道:“你今儿火气好大。”
伴当赶紧开门迎她出来。
端王府书房内烟雾环绕,端王与幕僚们方才散会。素色纸伞搁在了书房外的滴水檐下,暴露一张柳眉樱口的粉脸——恰是明天在孟光时营帐中弹琵琶的那名营伎!
李美人与宁嫔同住一宫,两人积怨已深,忍不住插口道:“前次宁嫔不适,洒了很多符水,半夜殿中着起火来,反说是嫔妾放火关键她。本日又说撞克着了。宁嫔内心若没有鬼,哪来这些……”
萧绎噗嗤一笑:“菱蓁抱着的剔红盒子里是不是宁嫔叫人埋在你殿后的木偶?你让菱蓁把从你殿后挖出来的木偶归还给宁嫔‘辟邪’?”
底下侍从跪了一地,菱蓁连连叩首赔罪。思卿不欲张扬,向萧绎递过一个眼色,萧绎强压肝火,半晌道:“本日之事,倘若泄漏一个字出去……”
左相何适之是先皇后的伯父、现在东宫太子的母舅,平素与皇贵妃叶思卿之父右相叶端明反面,举朝皆知。摆布附近年来党争伐异,朝野多有非议。端王不欲再参与摆布相的党争,遂道:“本王已上表辞政,左相勿要多言。”说完拔脚便走,那左相何适之呆在原地。
书房外俄然传来一片存候声,琵琶伎不由一惊,却见端王继妃叶氏笑吟吟地端着羹汤翻开绣帘走出去,道:“这么晚了,王爷还不安息?有甚么事,明儿再议不迟。”
潇潇秋雨止,冷风乍起,凭添凄意。银字笙寒调正长,水纹簟冷画屏凉。不知是哪一宫的宫人吹起了笙,笙声传入皇贵妃叶思卿所居的宁华宫里。隔着屏风,思卿遂叮咛守夜的宫人:“天已寒,竹簟石枕都撤下罢。你们也下去,不必守夜了。”
萧绎笑:“菱蓁那丫头抱着个剔红盒子出去的时候笑个不断——莫非不是你又戏耍宁嫔?”
过了好久,王府的伴当探头问:“是谁?”
思卿位同副后,嫔妃们每日过宁华殿晨昏定省。思卿听了菱蓁的禀报,遂披上一领织金褙子往正殿回礼去了。
端王脸孔神采道:“王妃先安息去吧。”端王妃肃了一肃,走出版房,却又忍不住一回顾。幢幢灯影下,琵琶伎正在对端王唧唧细语。端王妃叹了口气,回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