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吃吧，我去一趟阅微斋。”施远茂步下门前的台阶，直接穿过天井朝外走去。
耳边又响起翠姑掷地有声的声音。
比如三月里桃花下的初遇，比如阿谁东风沉浸的夜晚里的海誓山盟，又比如她浅笑着说我要嫁人了……
阅微斋在东路的东北角，按族中的常例，这里的双清院、浣花院、春在堂等院落是家主的后代所居，但施远茂无子，独一的女儿出嫁已有二十年，是以这片的房屋始终闲置着，除了安排洒扫的下人，根基没人来这儿。
即便如此，施远茂仍旧晓得戚伯想问甚么。
明智奉告他，幼年时的风花雪月不过是他广漠人生中的惊鸿一瞥，不值得追思沉沦。
“发明就发明吧。”施远茂笑了笑，云淡风轻道，“不过是年青时的一段风骚佳话，都这把年纪了，还怕甚么。”
她是大夫人搬去别院前为施远茂纳的妾室，只晓得阅微斋曾是施远茂的小书房，自他执掌青竹巷后就闲置了，内里放的都是些用不着的旧物。
他部下微顿，单膝跪在拉开的抽屉前，把木匣子拿了出来，悄悄拂去上面的薄灰，掀起搭扣翻开匣子。
终究，一个雕花红木长匣子呈现在他面前。
一些早已被光阴埋葬的旧事，仿佛一波波潮流，从影象的深海中徐缓而持续不竭地回溯而来。
他按着眉心，自嘲地笑了笑。
这么多年来，他也确切是如许做的。
施远茂仍旧坐在窗前的太师椅上，从他这个位置刚好能瞥见窗外影影绰绰的花木，以及夜幕来临前天涯最后一片暗红的火烧云。
屋里还未掌灯，他静坐着，脸庞在暗淡的光芒中恍惚不明。
戚伯朝他点点头，抬手叩门，喊了声“老爷”。
小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逝在夏季傍晚稀零的虫鸣声中。
听到这个暖和的声音，戚伯心中微定，排闼走了出来，反手閤上门。
大抵是人上了年纪，不免轻易伤春悲秋，感念旧事吧。
如果不是明天翠姑为了薛家的孩子来找他，他能够直到入土的那天，都不会再想起这些噜苏的细节。
戚伯应诺，正要退下，却听施远茂又道：“另有……”
“我不是让你救薛恪，我是让你了偿你和你们施家犯下的罪孽。”
这画还留着呢？
戚伯有些惊奇，又感觉在料想当中。
曾姨娘停在原地，眉心微蹙。
“这画……”他看向施远茂，脸上难掩惊奇。
施远茂不由闭上了眼，安静的心境久违地呈现了一丝起伏。
戚伯自小在施远茂身边奉侍，见证了他从少年到老年的人生过程。能够说，全部青竹巷与施远茂最熟谙和密切的人，不是他的妻妾弟女，而是奉侍了他一辈子的戚伯。
翠姑临走时撂下的这句话不断回荡在他耳边，退色的桃花图上仿佛平空多了一个妙曼的身影，面庞已经恍惚不清，但一些细碎的片段却又能清楚地回想起来。
“是，那老奴这就去安排。”
这间书房里存放的都是他年青时的用物，他翻捡着那些东西，寻遍每个抽屉架格。
黑暗中，他的神采有半晌怔忡。
“留下陈迹也无妨。”施远茂不觉得意道，“他们要的只是薛恪死在牢里这个成果，只要让他们如愿，他们不会与施家作对的。”
浅显的桃花图，花瓣上的红色已经淡褪，右上角题着一首诗，笔迹在泛黄的画纸上仍显清丽隽秀。
“老爷，顿时摆膳了，您要出去吗？”曾姨娘沿着抄手游廊走来，惊奇道。
忘了它的存在，天然也忘了扔。
施远茂坐在太师椅上，盯着面前画架上挂着的一幅画，神采安静，目光幽深。
小厮恭声应诺，退出去閤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