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别人不晓得的奥妙，戚伯晓得。
耳边又响起翠姑掷地有声的声音。
翠姑临走时撂下的这句话不断回荡在他耳边，退色的桃花图上仿佛平空多了一个妙曼的身影，面庞已经恍惚不清，但一些细碎的片段却又能清楚地回想起来。
“我这辈子最悔怨的事，就是把你带到她面前。”
施远茂仍旧坐在窗前的太师椅上，从他这个位置刚好能瞥见窗外影影绰绰的花木，以及夜幕来临前天涯最后一片暗红的火烧云。
此时各处都已亮灯，来往的仆妇见到他，纷繁垂首退至两旁蹲身施礼。
“老爷，崔阁老和几位大人筹办告别，说您有客人要接待的话，就不必相送了。”门外响起小厮的通禀。
他刚进阅微斋的门，守门的小厮就迎了上来，惊奇又迷惑地施礼。
施远茂不由闭上了眼，安静的心境久违地呈现了一丝起伏。
“发明就发明吧。”施远茂笑了笑，云淡风轻道，“不过是年青时的一段风骚佳话，都这把年纪了，还怕甚么。”
施远茂坐在太师椅上，盯着面前画架上挂着的一幅画，神采安静，目光幽深。
戚伯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她”是指谁。
有些东西并不是他特地留着，他只是忘了。
他在过往几十年的人生中经历过很多，家宅狼籍、改朝换代、宦海沉浮、中年丧子、香火无继……
如果不是明天翠姑为了薛家的孩子来找他，他能够直到入土的那天，都不会再想起这些噜苏的细节。
“……您想好了吗？”此次他踌躇了，没有立即应诺，“现在很多眼睛都在暗处盯着，万一被人发明端倪……”
戚伯躬身行了个礼，视野落在那幅画上。
他顿住脚，等着听叮咛。
罪孽吗？
曾姨娘停在原地，眉心微蹙。
大抵是人上了年纪，不免轻易伤春悲秋，感念旧事吧。
小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逝在夏季傍晚稀零的虫鸣声中。
戚伯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睑道：“老奴刚才去问过大总管，从各种迹象来看，薛恪的确是薛家的孩子。”
这么一想，内心倒是松泛了很多，嘴边的话也能说出口了：“让人去福建看看她的近况吧。”
这么多年来，他也确切是如许做的。
“你先吃吧，我去一趟阅微斋。”施远茂步下门前的台阶，直接穿过天井朝外走去。
忘了它的存在，天然也忘了扔。
戚伯朝他点点头，抬手叩门，喊了声“老爷”。
一些早已被光阴埋葬的旧事，仿佛一波波潮流，从影象的深海中徐缓而持续不竭地回溯而来。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明智地闭上了嘴。
“嗯，那叮咛下去吧，在他们脱手前把人弄出来。”
戚伯应诺，正要退下，却听施远茂又道：“另有……”
“是，那老奴这就去安排。”
听到这个暖和的声音，戚伯心中微定，排闼走了出来，反手閤上门。
施远茂立在屋子中心，敞亮的灯光把四周的陈列照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从几排高架和贴墙的书厨上一一扫过，然后走到离他比来的一排高架前翻找起来。
待进入书房，小厮点了灯，施远茂就挥手道：“下去吧。”
各种他早就没有印象的东西，抢先恐后地映入视线。
从葆真院出来，施远茂穿过花圃上了通往东路的甬道。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内心的颠簸，起家出门。
“出去。”
即便如此，施远茂仍旧晓得戚伯想问甚么。
浅显的桃花图，花瓣上的红色已经淡褪，右上角题着一首诗，笔迹在泛黄的画纸上仍显清丽隽秀。
他按着眉心，自嘲地笑了笑。
一卷画轴悄悄地躺在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