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第四个女儿纤纤,另有再小一点的端端,簌簌,瑟瑟,都垂垂的长成了――一个比一个美。她太太肚子又大了起来,想必又是一个女孩子。亲戚们都说:“来得好!姚先生来岁五十大庆,恰好凑一个八仙上寿!”但是姚先生只怕他等不及。

心心蹬脚道:“没有看清楚,倒又好了!那小我,椰子似的圆滚滚的头。头发朝后梳,前面就是脸,头发朝前梳,前面就是脸――的确没有别离!”

姚先生咬紧了牙关,道:“你如果把她嫁了程惠荪哪!今后你再给我添女儿,养一个我淹死一个!还是乡间人的体例顶完整?

到了先容的那天早晨,姚先生放脱手腕来:把陈良栋的母舅对付得风雨不透,同时匀出一只眼睛来看陈良栋,一只眼睛管住了心心,眼梢里又带住了他太太,唯恐姚太太没见过大阵仗,有失礼的处所。散了席,他不免精疲力尽。一回家便倒在藤椅上,褪去了长衫,衬衣,只剩下一件笠衫背心,还嚷热。

姚太太嘲笑道:“本来你这个时候就记起娘家来了!我只道雀儿拣旺处飞,爬上高枝儿去了,就把我们撇下了。“

心心道:“我有甚么可说的!”

心心两手护住了咽喉,沙声答道:“姓陈的,但是他坐在我隔壁。“

(一九四三年十月)

心心哭得更加宏亮了,干脆叫唤起来,道:“把我作弄得还不敷!我――我就是木头人,我――我也受不住了哇!”

姚太太静极思动,因为前头两个女儿一个嫁得不甚对劲;一个对劲的又太对劲了,都于娘家面子有损。一心只想在心心身上争回这口气,整天催促姚先生给心心物色一个出类拔萃的。姚先生深知心心不会主动地挑人,可贵这么一个听话的女儿,不能让她受委曲,是以勉强地打起精力,义不容辞地替她留意了一下。

他想他活不长了。

心心放下了桃花赛璐璐梳子,掉过身来,倚在脸盆边上,垂着头,向姚太太笑道:“妈,只是有一层,他不久就要回北京去了,我……我……我怪舍不得您的“

铮铮把头枕在他腿上,一面哭,一面唠唠叨叨诉说着,口口声声咬定姚先生当初有过这话:她嫁到熊家去,有半点不顺心,固然来找爸爸,统统由爸爸负任务。姚先生被她唠叨得五中似沸,也不知有了多少时候,好轻易昏黄睡去。一觉醒来,铮铮不在了,褥单上被她哭湿了一大块,冰冷的,像孩子溺脏了床。问姚太太铮铮那里去了,姚太太道:“启奎把她接归去了。”

姚先生指着她骂道:“人家不靠脸子用饭!人家再丑些,非论走到那里,一样的有面子!你别觉得你长得五官端方些,就有权力抉剔人家面长面短!你大姊枉为生得划一,若不是我替她从中筹措,指不定嫁到甚么人家,你二姊就是个表率!”

做媒的虽多,合格的却少。姚先生远远地重视到一个杭州富室嫡派单传的青年,名唤陈良栋,姚先生有个老同事,和陈良栋的母舅是干亲家,姚先生费了大劲直接和那母舅联络安妥,由母舅出面宴客,给两边一个见面的机遇。姚先生预先叮咛过男方,心心特别的怕难为情,务需求多请几个客,凑成七八小我,免得僵的慌。另有最首要的一点,宴席的坐位,可别把陈良栋排在心心贴隔壁。初度见面,两边多数有些窘,不如让两人劈面坐着。看得既清楚,又没有说话的需求。姚先生顾虑到这统统,不过是谅解他第三个女儿不擅寒暄酬应,怕她过于羞人答答的,犯了小家子气的怀疑。并且心心的侧影,因为下颔太尖了,有点薄弱相,不如正面美。

姚先生这一场病,幸亏身材根柢健壮,支撑畴昔了,垂垂复了原,但是精力大不如前了。病后他发明他太太曾经陪心心和程惠荪一同去看过几次电影,并且程惠荪还到姚家来吃过便饭。姚先生也懒得查问这笔帐了。随他们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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