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菀摆布思虑,往她面前递过几步,低声开口扣问:“小尼诚恳您已见得,不知您……可否收我为徒?”
青菀再问名姓,方丈所语皆是那人不堪,寺里且不肯多留,未问详名出身之类。而嘴里问出的话,也就是一清与这男人间确有私交。三五日地约了处所见上一见,各式荒唐。寺里的人都看着听着,此中没有半点错冤错判。况她还是羞愤撞了柱子他杀的,任谁也不能叫她究查了去。她不能,青菀更不能。
第三日凌晨,净虚从禅房里出来,立在她身前,才说了句,“缸里的水没了,递些斋饭来。”
看罢了,又合上眼,嘴上开口,“你师父刚走,就另拜她人,可见是个薄情寡义的,我又如何能收?”
方丈一身海青,盘腿坐在蒲团上,微微哈腰搁动手里的木鱼,与青菀说:“寺里其他与你师父平辈的,都拒收你做弟子。你便这么孤身修行,总说不畴昔。况你佛法陋劣,发须也未尽除,需得有人教诲点拨,开了慧根才好。今与你说,随你遴选。一则,你能够清算僧袍鞋靴,下山往别处去,再寻修行之所。二则,你找我寺净虚师父,问她可愿收你为徒。她若愿收,你便留下。”
她交握双手取暖,净虚也正搁动手里的筷子。她去炕上的蒲团上持续打坐,身前炕几上摞着几本蓝扉经文,拇指上挂着的蜜蜡珠子磨得早已包了浆。微微合眼,便不再言语。
一清死得不蹊跷,事情也闹得忒大,今儿留在山上的人都晓得。青菀也听方丈说,是她自个儿禅房里与人偷-情,被庙里的小尼姑撞破,方丈捉了奸,羞得一头撞死的。撞死的时候衣衫半挂,还是寺里的小尼姑给她换了新的,抬到了榻上躺着的。
青菀听下这话,自发无一句可托,一清那样呆板教条的人,绝做不出如许的事情,因铁着脸诘责方丈,“男人安在?”
她去找净虚,禅房外守了两天两夜也未闻声屋里传出半个字儿。倒是有低寒微微的念佛声,那也不是念与她听的。她没甚么花言美辞,只用铿锵中音反复说一句,“哀告净虚师父收小尼为徒!”
净虚从让她递斋饭打水开端,实在就算是软下了心肠,只是嘴上还端着。看她眼下描述,内心又有一番测度,只当她是个脆弱无主张的。真这么孤身一人下了山,许就饿死了也未可知。佛家讲究结善缘修善果,佛门中人且不爱惜,又如何爱惜别家之人?
可这些话嘴上不能说,只得心底里埋着。得有证据,拿了人见官,方才有效。倘或早早现了心机,怕本身的性命也保不住。早前死三个小尼姑的时候她没有感受,也没感觉一清日日碎碎念能赔上本身的性命。然现在,心底里生出一束寒气,丝丝往心尖上绕。
她人生头八年呆的阿谁家,这辈子也不肯再提起来,是以外人面前一句“忘了”也就敷衍了。她削发那年已有八岁,该记得不该记得的都记得。
青菀立在一边,等她洗罢了筹办接巾栉子并倒水,回她的话,“当时年纪小,都不记得了。”
让她找净虚拜师,这是难堪她,想让她自个儿出寒香寺,不算人撵她罢了。
这些都是遁词,青菀能想出一堆,便不去驳,嘴上仍说:“望您发发慈悲,给小尼条活路。”
蜜蜡珠子在手指间滑过,净虚终是松了口,说:“我说过不收弟子,也不能为你破了这端方。你若想跟着我,那便在我身边奉侍。这也得瞧上旬日半月,倘或你与我无缘,我也仍不会留你。便是有缘跟了我,也必没故意力日日传授你佛法,还需你自行参透。”
净虚拧洁净了巾栉子擦脸,脸上无有甚么神采,只低低“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