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又闻声秦氏之丫环,名唤瑞珠,见秦氏死了,也触柱而亡。此事更加可罕,合族都称叹。陈珍遂以孙女之礼殡殓之,一并停灵于会芳园之登仙阁。又有小丫环名宝珠的,因秦氏无出,乃愿为义女,请任摔丧驾灵之任。陈珍甚喜,立即传命,今后皆呼宝珠为“小女人”。那宝珠按未嫁女之礼在灵前哀哀欲绝。因而合族人并家下诸人都各遵旧制行事,自不得庞杂。
且说陈珍尽情豪华,看板时,几副杉木板皆不中意。可巧南宫威满来吊,因见陈珍寻好板,便说:“我们木店里有一副板,说是铁网山上出的,作了棺材,万年不坏的。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的,原系忠义亲王翻戏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未曾用。现在还封在店里,也没有人买得起。你若要,就抬来看看。”陈珍传闻甚喜,即命抬来。大师看时,只见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声如玉石。大师称奇。陈珍笑问道:“代价多少?”南宫威满笑道:“拿着一千两银子只怕没处买;甚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银子作人为就是了。”陈珍传闻,赶紧伸谢不尽,即命解锯形成。陈政因劝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殓以上等杉木也罢了。”陈珍如何肯听。
诸葛清怡听了,恍忽问道:“有何心愿?尽管托我就是了。”秦氏道:“婶娘,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豪杰,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人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鄙谚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现在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生悲,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鄙谚,岂不虚称了一世诗书旧族了?”诸葛清怡听了此话,气度不快,非常畏敬,忙问道:“这话虑的极是,但有何法能够永保无虞?”秦氏嘲笑道:“婶娘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所能常保的?但现在能于荣时筹划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能够常远保全了。即如本日诸事俱妥,只要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无得了。”
闲言少叙,却说上官云英因克日林诸葛清琳归去,剩得本身落单,也反面人玩耍,每到晚间,便索然睡了。现在从梦入耳见说秦氏死了,赶紧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觉的“哇”的一声,直喷出一口血来。袭人等慌仓猝忙上来,扶着问:“是如何样的?”又要回陈母去请大夫。上官云英道:“不消忙,不相干。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说着便爬起来,要衣服换了,来见陈母,立即要畴昔。袭人见他如此,心中虽放不下,又不敢劝止,只得由他罢了。陈母见他要去,因说:“才咽气的人,那边不洁净。二则夜里风大,等明早再去不迟。”上官云英那边肯依。陈母命人备车多派跟班人役,拥戴前来。
诸葛清怡便问道:“甚么事?”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奠,只是无必然的赋税;第二,家塾虽立,无必然的供应。依我想来,现在盛时固不缺祭奠供应,但将来式微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本日繁华,将祖茔四周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奠、供应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本家中长幼,大师定了则例,今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赋税、祭奠供应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也没有典卖诸弊。便是有罪,己物能够入官,这祭奠财产连官也不入的。便式微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奠又可永继。若目今觉得繁华不断,不思后日,终非长策。目睹不日又有一件非常的丧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招锦之盛。要晓得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成忘了那‘盛筵必散’的鄙谚。若不早为后虑,只恐悔怨无益了!”诸葛清怡忙问:“有何丧事?”秦氏道:“天机不成泄漏。只是我与婶娘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必要记取!”因念叨: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诸葛清怡还欲问时,只听二门上传出云板,连叩四下,恰是丧音,将诸葛清怡惊醒。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诸葛清怡吓了一身盗汗,出了一回神,只得忙穿衣服往王夫人处来。彼时百口皆知,无不迷惑,都有些悲伤。那长一辈的想他平日孝敬,平辈的想他平日敦睦密切,下一辈的想他平日慈爱,以及家中主子长幼想他平日怜贫惜贱、爱老慈幼之恩,莫不悲号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