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西二长街的甬道,一架朱红大门紧紧闭着,门前两个值守的寺人分坐两侧,搂着肩膀,低头打着打盹。甬道风硬,吹得门上拴着铁链的巨大铜锁收回一声闷响,敲击着粗笨的宫门。门扇上销金兽首衔着的铜环斑痕驳驳,像是垂老迈矣的白叟,经不得多少风寒,便要日薄西山,艾艾远去。
兰煜鼻翼间的呼吸垂垂短促而沉重,净白的指甲隔动手帕紧紧攥着皮肉,阵阵发疼,止不住的语速变快,“她朱紫份例,本就有5斤红箩炭,25斤黑炭,老祖宗体恤又给她加了十斤红箩炭,她那里犯得着和我们抢!”
西风悄悄扫过,轻得如一声带着讽刺的感喟,实足的孤单梧桐深院锁清秋。
兰煜曾细看过本身在镜中的面庞,扯出的那一丝比哭还丢脸的笑容,让她本身都自嘲不已,人说回眸一笑百媚生,她本是感觉都是皮相之下的白骨,何来如此夸大?实在她是忘怀了该如何笑,或许有天,本身盈然一笑,玉立于天子面前,就能直承雨露?该让这天早点到来的,只是,莫名的情感让她常常想到这里,便心生顺从,不肯再想。
四周更静了,立足好久,那朱红的宫墙更让感觉望而止步,高得无边无边,该是有甚么,都得被隔了出来,兰煜不自禁打了个寒噤,纤云将声音一压再压,轻得像幻象的私语,又添了几分悚然:“这内里住的是敏嫔娘娘,传闻去岁千秋节上冲犯了皇太后,皇上罚了她禁足一年,按说现在期满了,皇上也没给释足,大封六宫倒是得上了好,可这册封礼也没行,为可贵很。
眼神扫过,兰煜才重视到纤云右边脸颊微微发红,亦有些肿胀,刚要问出口,便惊声反应道:“她们还打了你?”纤云冷静低头无声,兰煜的声音明显是气急了的混乱,像是青玉崩碎的破音,“宫女许骂不准打,打人不打脸。她便是仗着身份不惧宫规,也不怕传了个凶暴无度的臭名么?”
纤云贝齿轻咬着下唇,眼中有欲言又止的难堪之色,兰煜扣问道:“如何?是外务府剥削着?”
兰煜深深朝着从墙内叉出的一簇枝叶望了一眼,悠然一个回身,点头拜别。
刻花的青石砖上有一层不薄不厚的灰尘,悄悄磋磨着那雕工详确的繁复斑纹,越来越恍惚和光滑。纤云缩着身子,朝兰煜道:“冷宫甚么样奴婢可不晓得,不过这跟红顶白,倒还是很多见的。”远处戍守的寺人打了个悠长的哈欠,眼睛半阖半睁,纤云有些胆怯道:“小主我们还是走吧,这处所半天也没小我影,吓人得很。”
兰煜脑海里是惠嫔的冷肃,景妍的傲岸,清还的逐流,另有一众众待选的秀女莺声燕语缭绕海,“风水一个个的转,也不晓得何时能转到我身上。”长街的冷风吹得兰煜瑟瑟发寒,她紧了紧肥胖不堪的肩膀,缓声道:“夏季的炭火该发下来了吧?入夜泛凉时点上一些,这天也渐冷了。”
比方,凤鸾春恩车碾压过永寿宫和景仁宫门前的青石砖上,圆润莹光,混着上好梨斑白的脂粉香气,袅袅环抱着柔丝彩羽上的凤口衔金玲,泠泠之声,所到之处散不去的甜腻,留给别的宫殿一抹祈之不得的余香。
兰煜冷声打断纤云,凄惶的嘲笑浮上面庞,“好一个威势的主子,聪明的主子。皇宫之大,我竟是走到哪都低人一头。”脊背更加挺直,冷风呼呼钻进兰煜的袖口和衣衿,纤云禁不住阵阵颤栗,听着兰煜在吼怒北风中却平静如常的声音,“我们力有不逮,就只能任人宰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