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婢女皆绾着高髻,鬓上插满鲜花,而梁栋窗壁,柱拱阶砌,皆装成了隔筩,密插各种花枝,仿佛春日还未曾消逝。耳畔已传来幽幽的乐曲,听得不太逼真,非常漂渺空灵。
殿下对初七赴宴一事格外冷酷, 见她如老衲入定般阖目诵经,成去非用心静候很久,才看她略无神采道:“克日为恶气所欺,遂致采薪之忧, 恐不能陪你前去。”
器物越简,气味越纯,说的便是这个事理。
待行酒到去之处,美人见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嫣然一笑,便抬起纤纤素手注满了酒盏,捧至其面前,不料去之只淡淡道:“我不堪酒力,恐不能饮。”
稍顷宴齐,世人换衣入坐,正中一几,首坐天然是成去非,次座乃虞归尘,他两人素不喜几次谦让,就此入坐,顾曙则在长官上陪着,照建康宴请的端方,菜单曾请成去非过了目,彼时成去非看得眼疼,只说好,顾曙便加上一句:“我那里长于此道,不过都是照着子昭常日宴会的规格来罢了。”
不过这些不能同她明说,说了她也懂不了,遂道:“是我食言,换个别例赔偿你,要不了几日便是中元节,天然就能放河灯,你看如何?”
听得美人神情一变,眸中顿时爬满惧色,颤音再敬,去之仍不睬睬,一侧的虞归尘委宛道:“但啜饮一口罢。”
载船玩月,火烛竟宵,涛生云灭,她不是没有过胡想,但现在只余委曲失落,便忍着泪冷静点头。她不能怪他,他是在替本身着想,且又提了赔偿的体例,她再争,便是在理取闹,真正的白读了圣贤书。
顾曙目光略一在成去非身上展转一圈,却见他还是神情莫测,悲喜无状,只得回面前这个一口一个“哥哥”叫着的少年:“可贵舍间另有让去之惦记的东西,方才我见你举箸踟躇,想必是不太合胃口,稍候定给你上那烤乳猪。”
“父亲晌午用了些冰酪,一时不适,不便出来会客,夫人则陪在身侧顾问,多有怠慢处,诸位包涵。”顾曙笑言,向世人解释了。
但当烛蜡千辛万苦,东西横贯江西,来到建康,顾府却绝望得很:那烛蜡公然白纯无杂质,形制却粗糙如贩子莽夫。
因而先遣人去顾府送话:初七殿下不能前去, 不过他同去之还是赴宴。叮咛完了, 想到琬宁,便举步往木叶阁去。
他忽又续上方才的事由,当真举头一饮而尽,顾子昭冷嗤一声,现在浑身已炎热难耐,腹底火苗流窜,手底则撕扯着衣裳,一双桃花美目却锁在成去非身上,顺手捞过一旁的家姬,推搡向前,懒懒道:“为至公子呈散。”
“如何不见顾大人和夫人?”
“至公子,请!”顾曙边说边把他二人往里头引,略略朝后闪了一眼,方接着道:“至公子既说殿下没法光临舍间,子昭便又多请了些后辈,如许也好,大师更安闲些。”
目睹这第二个美人要是以丧命,虞归尘皱眉道:“去之,子昭是因醉酒加上行散,神态恍忽,你也恍忽了么?”
顾府的庖厨号称“炼珍堂”,由任职四十年的老婢担纲,时人尊其为“膳祖”,炼珍堂里本有役使的婢子百名摆布,经遴选只九人得老婢承认,其他人等便斥逐,重新买人遴选,几经周章,才定下本日之范围。
美人身子一软便瑟瑟趴伏于地,哀哀看着去之,含泪道:“公子救我!”
恰是顾子昭,世人便笑道:“十六天魔,原魔王是子昭。”
而他,本是习于冷之人,多这几眼相看,约莫也就足矣,一时寻不出端庄话要说,抬脚去了。
虽说时俗对男女大防不似前朝那般看重,但成去非清楚那些后辈在宴席上荒唐起来是多么景象,殿下既不在场,他断不能让她干清干净一个女孩子亲睹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