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忽完整震惊她悲伤事,眼中很快噙了泪:“我不知别人如何想,在我看,莫过于‘灭其族’三字。”说罢不觉咬紧牙关,想把那眼泪逼归去,却无济于事。
有一瞬的寂静, 成去非沉吟道:“你早就晓得粮仓有题目?”
吴冷西腔调一紧:“倘是将领们沆瀣一气监守自盗呢?”
“身故族灭,当然是一氏之悲,却终抵不过‘大饥,人相食’这寥寥数字,历朝历代,这些百姓都未曾留下姓名,史家笔触看似轻飘,却不知这才是人间天国普通,芸芸众活泼辄被置于没顶,岂不痛哉?”
成去非只觉惶恐非常,脑中一片空缺,仿佛在细心机忖着吴冷西这番话里深意,终不能得,便森森望向他:“你说说粮食为何是湿的?”
听得成去非头皮发麻,半晌没了言语,很久才问:“其二呢?”
“其二也是自其一来,慎重当日验粮时,发明粮食都是湿的,湿了的粮食这时进了仓,天然要发霉变坏,乃至是腐臭,这些粮食没体例公开消毁,却能够借西北粮草之名,往火线送……”说到这,吴冷西亦不寒而栗。
成府下人办事向来利索,琬宁只消一句话,很快便有人提着热汤鱼贯而入,一桶桶注满了,腾腾的热气也就垂垂满盈开来。
吴冷西垂首道:“既然粮仓满囤是假象,只能纳粮入水以充重量。下官觉得各路转运司怕是没这个胆量,粮食应是到了石头城才出的题目。”
未几时,成去非举步而入,见婢子们仍在,打了手势让她们下去,独留琬宁一人,琬宁见状,僵在那边,成去非已是惯常神采,绕进屏风背面,道:
看她那局促模样,一时亦感觉好笑,把手巾掷到她怀中,表示道:“你离那么远,手够得着么?”
“大人, 恰是本年第一批秋粮, ”吴冷西振了振衣袖。
吴冷西点头:“下官在会稽时曾碰到近似事情,约莫晓得些内=幕, 这些粮仓上面实在铺架了层层木板, 只在最上头一层撒上谷物,形成满囤的假象。”
琬宁轻应一声,身后又补了句:“你不要走,留在那边。”
成去非缓缓阖了眼,摆手表示他能够去了。约莫这就是百姓的鄙谚“拔出萝卜带出泥”?石头城先是丢粮,几百万斛粮食不知下落,目睹着新一季的秋粮刚上交,却转眼又成空架子。他本觉得事情的泉源在于世家圈地占田私匿人丁,原不止这么简朴,土断停止得差能人意,搜括出的人丁连续编入户籍,最快也得来岁方能见到些效果,西北那边胡人更加猖獗,也就越显得朝廷捉襟见肘,疲于应对,幽州军虽明面上奉旨参与防秋,毕竟是对付了事,可有可无,河朔不肯耗损本身,天高天子远,建康鞭长莫及,也只能由着他去了。成去非脑中漫过这些,只觉寒意浸骨,便叮咛婢子:
“我重新给您换盏茶。”琬宁未语先羞,却终是鼓起勇气说道。
这番话完整听得成去非心底透凉,眼皮子底下,京畿重地,五谷食米,民之司命,王之本领,人主之大务,却烂了这么大一个洞穴,如不是亲耳听吴冷西说,他便是做梦也难能想到这个地步,一时气结齿冷,面无神采,一言不发。
说完兀自深思,琬宁往这边觑了一眼,见他似有苦衷,便默不作响替他研起墨来,室内喧闹非常,唯有灯花时不时哔啵一阵,不觉间成去非已起家,在书案旁来回踱着步子,再三思考,见琬宁备好了笔墨,便走回书案前,抽出张便笺,援笔写了张字条,唤来赵器:
成去非心下暗淡,再度阖起双目,低声道:“会诵毛诗吧?”
成去非嘲笑一声:“担忧甚么?担忧事情没烂透?他们倘是耀武扬威,拒分歧作,你那三十六式还等着留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