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去非同虞归尘再度碰了碰目光,相互渐已了然,天子这是要发难,成去非则更清楚,天子亲审粮仓一案,定是有成果了。
幸亏御史中丞沈复是规律严明之人,点卯结束后,殿门一开,世人依序而入,一世人摆列两班,各自行进,不比及东堂,远远便瞧见点点灯火逶迤而来,不知是何局势,待再近些,方瞧清竟是天子的御辇,手持宫灯的近侍们,鱼贯随行,再外一层,借着那星星灯火一看,竟然是数百名披甲带戈的禁军!
百官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天子忽又降落了调子,沉沉道:“廷尉署把卷宗呈上来时,朕已无言以对,心惊,肉痛,心寒!尔等食君之禄,却难能做忠君之事,朕本觉得中领军此行已是欺天至极,未曾想,”英奴咬牙看着百官,恨恨道,“更加可爱可爱可杀的还在后甲等着朕!”
世人只得沉默入殿,见天子降舆,仪仗随后,英奴并无多少非常,只提步朝御座上走去,而起居舍人则按例从重重纱幔的通道中走出,本日朝会,实在分歧平常,天子平日行动已不似早前怪诞,现在可谓四平八稳,朝会上君臣亦大抵称得上和谐,眼下大张旗鼓,自有深意,只是一时半会,世人还捉摸不透。
司马门前,御史中丞亲来点卯,再到禁军簇拥上殿,如此收场,天子要如何引群臣入榖,成去非心中垂垂稀有,便垂下视线,仿佛将本身同东堂世人隔断开来,只盯着那伴己一身的笏板,亦如深水般沉寂。
“那么,就让朕来奉告众卿,朕的中领军已召致廷尉,”他成心停顿,一派轻裘缓带的气象,赏识着世人闻之而色变的神采,实在是风趣,不过,他的目光终究逗留在成去非的身上,尚书令视线低垂,太长过密的眉睫反倒成为他现在最好的粉饰,仿佛那统统的神采都藏于那片阴翳之下,而实际上,天子内心清楚,尚书令实则是无甚神采的。
英奴明显气极,面色惨白:“今国朝降天覆之恩,朕亦愿弘宽恕之德,先惠后诛,好生恶杀,然尔等一半以上,皆涉贪墨,乌衣巷四姓,江左第一家世,权贵之首,你们本身看看,朝廷重臣,你们四姓占十之有三,这还不算上外头各大州郡,”说着冷厉扫过虞仲素等人,“却亦是国之第一硕鼠!”随之虚虚指向四姓一众,“要不朕把这个位子让给你们,你们倒是选出一个来!朕无德无能,愧对百姓,只把你们这群人养得醉生梦死,从里烂到外!”
“臣等只仰照今上光辉,遂偶然留意其他,还往今上宽恕。”中书令张蕴安闲答道。
“中领军,禁军之首,天子安危所系,但是他现在人却身在囹圄,诸卿可知为何?”英奴环顾一圈,此时世人面面相觑,很快又各自看向一边,却终难掩心中惊诧,英奴兀自嘲笑一声,已拈出吴冷西的奏表,“念出来。”
有司早相候在侧,到了卯时,本日倒是御史中丞沈复卖力点班,他一声高报,百官便各自稍稍清算冠带簪笏。朝会自有诸多禁例,如语笑鼓噪,持笏不端,行立迟慢,立班不正,趋拜失礼,无端离位等等不一而足,违犯者当罚俸一月,然盖因国朝官员向来崇尚超脱之风趣,这些明文条例,向来履行不是很严格,上述禁例,多有犯者,有司亦没法,只能难堪咳几句:“诸位,重视朝纪!朝纪!”
世人一听,心头大震,这才明白过来天子暗里竟已审理此案!殿上一片死寂,唯有英奴仍在发着雷霆之火:“尔等哪个没受过贤人教养!贤人说,民为重,社稷次,君为轻,朕情愿轻,尔等情愿吗?!上奢下贪,耗尽民财,尔等也看看本身那身朝服,寡廉鲜耻,不过衣冠狗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