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冷冷嗤笑:“成去非是拿廷尉署当他的鹰犬之才,其心可诛,算计着把人都弄死,本身也就人莫予毒了,可惜他忘了一句话,民气不敷蛇吞象。”说着在内心持续默念叨,成去非,你想动我,恰是云霓之望,岂不知我亦等着看你如何作茧自缚,自掘宅兆!
丁壶又听得一知半解,转念想那成府的至公子脾气向来有异于凡人,自不能以常情揣测,便点头称是,听顾曙另叮咛道:
案几上一并陈着水晶鹿镇纸、玉荷叶笔洗,青瓷兔形水盂、碧玉笔格等物件,一眼扫畴昔,色彩形状搭配倒还算赏心好看,顾曙净了双手,忽想起本日观史青重修朱雀航,心底一时起意,也不需任何人服侍,亲身拿了缣绢放开,所用之墨倒是他本身亲制,其间除了多多加胶,另又下珍珠一两、麝香半两,可添香防蛀,一举两得。这般调制出来,天然是色点如漆,时人用墨,讲究的恰是乌黑敞亮。
话虽如此,心间倒无多少情感,窸窸窣窣起了身,随便捞过一件衣裳松松垮垮赤脚走了出来,这是一张痛快过后的脸,墨黑的眉毛,润红的唇片,以及,眉睫覆盖下的眼睛,渺目烟视,欲=火垂垂如西天朝霞般点点褪尽,小厮敏捷抬首看了他一眼,又敏捷低了头,六公子虽惯常如此,但是下人们却不得逾矩窥测,饶是在外头听了这半日的荒唐杂声,现在也只能低首等候训话。
“那……六公子就没半点筹算吗?”小厮犹踌躇豫问道,顾未明不觉间已打扮如新,施施然走到窗前,亲身支起了窗子,让一股股暖流顺势而入,待深沉吸入一阵,轻视笑道:
轻飘飘露骨几句,说得小厮跟着脸一红,实难设想乌衣巷至公子那样一种脾气,床笫之间该是多么模样,可见世人习以拿他当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神人,人间统统俗事自是与至公子绝缘。不过转念一想,六公子这话毫无事理,文不对题,那女人听闻是随殿下而来,天然就是至公子的人,何来没脸之说?不过此等腹诽,也只能烂在肚里。
“这个事到此为止,后续就不消跟了,廷尉署那些人不是茹素的。”
话已说尽,丁壶回声而出,顾曙坐定取过一卷书来,恰是《左传》,顺手一翻,恰停在“郑伯克段于鄢”篇,嘴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喃喃道:“何至于此,何故转头?”
“日子快到了,六公子所需统统事物可都备齐了?”
永久都这般云淡风轻,哪怕是在萧索初冬,长公子面对着下人,也从不会让人尴尬,如同惠风和畅的溶溶春日,天然是菩萨低眉的做派。小厮常常临到此类景象,总要在脑中过一遍六公子那尽是不屑的一句“佛口蛇心”,不过于下人们,总归受用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