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监中见他最后一面了?”成去非问,虞归尘感喟一声:“是,他倒很安静,托我给他备些纸墨,写了一首《鸨羽》给世叔,又伶仃写了篇《凯风》给他母亲,除此以外,另让我捎带句话说给你。”
虞归尘默了半晌,把棉巾一放:“事已至此,何必再言?只是传闻顾家世叔醒来复又昏迷,子昭虽是咎由自取,可天下的父母都一样。”
世人便在天子戛但是止的旨意中退去。
成去非不料他最后却问出这句,只略一立足并不回顾,淡淡道:“情之所钟。”
虞归尘微微一愣,低声道:“司徒大人不置可否。”
不等成去非考虑应对,他很快持续道:“其二,凤凰三年沉船一事,我和你说过了,并非我所为,也不是我部下所为,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狱官一脸游移无法:“公子您没有今上的手谕,下官实在难能从命,还请公子包涵。”说着就势作揖,这边顾未明听到其间言语,便起家踱步而至,两人目光碰触时,他淡淡一笑:“你还是来了。”说罢对那狱官笑道:
成去非反问一声:“司徒大人如何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成去非忽想到这一句,心下虽并不在乎,却道:“他要还是些荒唐之辞,你不消替他传了。”
成去非半晌无言,站了起来,刚一回身,忽闻顾未明又道:“阿谁贺琬宁,到底是你甚么人?”
那狱官见成去非过来,忙一起又把他领出甬道,临到门口,从速在他上头撑开了伞,冷点冰雹普通砸在脸上,成去非紧了紧氅衣,侧首道了句:“本日多谢。”狱官连连谦让,目送他上了马车,这才长舒一口气来,不由抬头瞧了瞧顶上乌漆一片天空,兀自喟叹:“又变天喽……”
本日唯有一句,凡是禁止者,你们杀尽便是。
世人一时屏住呼吸,猜想天子这回是要开门见山,单刀直入,遂皆目不转眼看向了火线。中书令醇厚的嗓音随即而起:“侍郎顾未明,恃权恃贵,强抢民女民子,妄以权贵之身,窃杀生之权,枉戮百姓二百余人,纵恣尤甚,罪不容恕,国度设法焉得容此?又藏匿千余户人丁不报,与国争利,咎由作士,法在必行,兹二罪并罚,赐他杀。钦此。”末端,张蕴的声音蓦地有一顿,虽很快续上,但纤细的窜改仍落在了百官耳中。
锈蚀的铁栏,阴沉的尸气,暗澹的微光,和着间或传来的死囚抽泣,交叉成一幅流脓的画。窗口太高而狭小,这里长年一丝风也进不来,眼下时令,干冷生硬的腐坏氛围让人憋闷,约莫阴曹地府也不过如此,成去非终来到了关押顾未明的狱门前,侧眸叮咛道:“请翻开门,我有几句话要同他讲。”
“闻所闻而来。”成去非答道,顾未明哼笑一声,眉眼间终复爬上一抹惯常神采,隔着木栅看着成去非,“没有那八个字,你是不会来的。不过,像我这类人,能有何高见呢?我不过纨绔罢了。成去非,我只是想奉告你,我尚可于鸡笼山得尺寸之地,不知来日你能够有一席裹身?”
成去非出御道以后,特地下车行至高处,扶着雕栏不由回顾望向傍晚当中的司马门,俄然就想起几年前深冬政变时本身对那三千死士的一番话:
“其三,庄氏佳耦不过浅显村民,又是请谁誊写的那一手好状词,你又可知?”
通往监狱深处的路仿佛很长。
成去非冷冷回道:“那么世叔现在应能体味庄氏伉俪表情,他的儿子是珍宝,别人的儿子就是草芥么?将心比心,各得其平,今上赐顾未明他杀,而不是斩立决,已经是体恤他顾家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