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去非已信步走动起来,一一扫过这周边景色,微微抬头道:“前人张季鹰有莼鲈之思,大司农如何就不能有白鹤之念?再者,大司农为官几十载,想必早厌倦这此中百寒百暖,乍阴乍阳,实在不能不让人羡慕面前这白鹤,朝戏于芝田,夕饮乎瑶池,如此陈情,今上自会体恤,箕山之风可得矣。”
这日,大司农温仪正于府邸闲逗那几只鹤,家仆忽来报乌衣巷至公子拜访,温仪略觉不测,把手中小鱼盆递给婢子,拍了鼓掌,叮咛道:“领听事,奉茶。”
成去非环顾四下,道:“百闻不如一见,你去请大人出来,就说我也想一睹仙鹤风采。”
此话语带双关,温仪随之想起自顾曙兼任尚书仆射度支尚书两职以来,台阁不动声色间便日侵月削他司农府之权,那个授意,外人胡涂些,可他身在其位,自不是隔岸观火,现在忽如此成心说了,意在暗射台阁越俎之处,亦有对台阁动辄指责司农府办事不力的委宛牢骚,成去非听得明白,负手踱步上前道:
成去非并不转头,只是略一顿足:“长辈是保全太尉颜面,同大人并无干系,还望大人好自为之。”
成去非完整没了神采,如许的巧舌令色,他听得实在太多,似是而非的事理,总有让人误觉得真的才气,就如现在大司农这几句仍不过是为本身辩白的言辞。
成去非哼笑一声:“大人记得便好,这此中盘曲,我不说也罢,既然如此,大人要比及查到头上来,才肯引咎?”
温仪往前一步,登高而叹:“身处庙堂,不能不忧谗畏讥,”说着回顾当作去非一眼,“高树多悲风,伯渊不该更有感到吗?”
两人正说间,一旁水榭开端有人鼓瑟吹笙,未几时只见那本踯躅盘桓的几只仙鹤,忽惊身蓬集,矫翅雪飞,看得人眼目赞叹,温仪已不觉赞道:“指蓬壶而翻翰,望昆阆而扬音,幸甚遇之,幸甚闻之!”
半闲堂依河而建,四周有清泉茂竹劲松,土山、钓台、曲沼等一样很多,成去非稍稍留意一番,尚未见鹤影,却已闻阵阵鹤鸣。前人说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果然不假。待见到那几只通体洁白,身姿纤长文雅的仙鹤时,成去非便立足而立,冷静看了半日。
温仪摇首笑道:“虽不能至,然心神驰之,仪不过凡人一个,居于尘网樊笼,偶凭轩赏之,不过聊以自=慰罢了。”
温仪恨他如此安静的姿势中包含的如此压迫弄权,可把柄到底已在成伯渊手上,乌衣巷至公子是连骨肉嫡亲都可一手就义之人,又怎会念及已故太尉……
“伯渊此言差矣,我倒没法同张季鹰那般痛快,只因承蒙天恩,不敢因私交而忘公,至于伯渊所说,待有一日,老朽年老至无用之际,自当着葛巾布袍,临风敞怀,再享幽致。”
“伯渊,水向来就没有清过,它完整清了,也就养不得鱼了。”
“上书乞骸骨便可。”成去非遥眺望着那帷帐中隐绰人影,恰是伶人们在吹打,以导仙鹤亦舞亦鸣。
家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回声说好,又唤来一小厮先给成去非带路,往那半闲堂去。
温仪心底蓦地大动,一向满载笑意的双眸忽就凛了一下,那面上横反正竖的纹路仿佛也跟着寂然起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成去非道:“伯渊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何出此言?”
而乌衣巷中, 顾未明一案收锣罢鼓,只是坊间传闻却日渐流出。或云那顾家主事者如何急火攻心,就此挟恨,至于挟恨于谁, 一时倒说不清楚;或云立室至公子乃杀破狼命格,终是要扳连全部乌衣巷,虽传的煞有介事, 但是只需细想, 立室至公子现在父母双逝, 晓得其详细出世时候的,也不过家中杳娘福伯等老一辈人罢了,如何推演出此般命格?又有诧异民冤得雪,世家遭殃之罕事;更有操心顾六公子那一众美姬妾巧伶人的,不过打趣一句“反正落不到你那床头去!”便轰笑而散。而东堂之上百官,却清楚随之而来的籍没产业才是关头处。虽有天子怜悯其身为勋贵以后,命狱中自裁,亦示人以慈,不扳连光禄勋大夫顾勉半分,顾未明妻儿等皆安然无事,然其庄园奴婢僮客则一概充公。世人再思惟官仓一案,天子如何下旨,斥百官之贪墨,恨百官之无状,使草民皆知君之明,国之不国,天然是非君之过,官吏之过也,民怨可消矣。检其家,没其财,民怨息,颂声起,宫用足,千古帝王之术,莫过于此了,世人思及此,不免有诸多窃语私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