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语带双关,温仪随之想起自顾曙兼任尚书仆射度支尚书两职以来,台阁不动声色间便日侵月削他司农府之权,那个授意,外人胡涂些,可他身在其位,自不是隔岸观火,现在忽如此成心说了,意在暗射台阁越俎之处,亦有对台阁动辄指责司农府办事不力的委宛牢骚,成去非听得明白,负手踱步上前道:
成去非环顾四下,道:“百闻不如一见,你去请大人出来,就说我也想一睹仙鹤风采。”
成去非哼笑一声:“大人记得便好,这此中盘曲,我不说也罢,既然如此,大人要比及查到头上来,才肯引咎?”
“上书乞骸骨便可。”成去非遥眺望着那帷帐中隐绰人影,恰是伶人们在吹打,以导仙鹤亦舞亦鸣。
家仆听谈笑道:“回至公子的话,是真的,说来也巧,我家大人方才正在观鹤,传闻至公子来了,想必这会应在听事相候了。”
“可惜,江左的水,现在不是太清的题目,而是,”成去非把手中余食一下掷尽,这才冷冷续道:“它已是太浑浊,一样也留不住鱼。大人杞人忧天了。”
那家仆飞也似的去了,到了府门前,躬身见礼把成去非往里头引,余光却不时扫将几下,家仆是头一回见着这乌衣巷的至公子,天然忍不住偷偷多打量几眼。立室同温家的来往,在太傅成若敖活着的时候,走动尤其频繁,不过大司农温仪已是太尉温济之的侄辈,干系远了一层,这么一来,更显希奇,家仆走着神,忽听成去非问道:
温仪终是觉对劲外,沉默半晌,等成去非拜别了,才忽认识到,就这般松松爽爽遂了他成伯渊的意?眼目触到那群鹤,思及方才那番成心引话的前奏,一阵恶寒,这抹嘲笑还是固结在了嘴角。
温仪心底蓦地大动,一向满载笑意的双眸忽就凛了一下,那面上横反正竖的纹路仿佛也跟着寂然起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成去非道:“伯渊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何出此言?”
话已然到了需求说开的地步,成去非端起投食用的器皿,一面漫不经心引着那鹤,一面正色问:“翻修钟山帝陵,这一笔花消账目,大司农上报给的台阁,这件事,大人没忘吧?”
那边笙箫不竭,温仪却已略感心烦,回身喊来一婢子:“让他们停了吧。”说完对成去非笑道,“偶得闲趣,已弥足贵重,当下我还不敢期望酒杯随波常伴于身。”
闲手拈来这么一桩,就让温仪几近无话可接,他这才认识到,本日乌衣巷的至公子,是别有图谋来了。末端这两句,是替本身连请辞表都想好言语了吗?温仪现在到底生了不满,这半日下来的那点兴头雅趣,顿时一扫而光,台阁权势渐重,朝野之上,无人不晓,现在真假难测地来劝本身致禄,也实在逼人太过,可面上却仍带着笑意道:
夏季的风,在江南也是冷而砭骨的。前两案的阴霾还未散尽,温仪并不想本身成为尚书令的最后一把火,谛视着成去非偶然,才道:
温仪摇首笑道:“虽不能至,然心神驰之,仪不过凡人一个,居于尘网樊笼,偶凭轩赏之,不过聊以自=慰罢了。”
“听闻大人甚爱白鹤,府上有半闲堂专门养鹤,但是真的?”
想到这,温仪便问道:“为何不把此事托付廷尉?”
“伯渊,水向来就没有清过,它完整清了,也就养不得鱼了。”
温仪笑道:“伯渊请说。”
成去非目光仍落在那仙鹤上头:“饥不啄腐鼠,渴不饮盗泉,去处有节,可谓君子矣,大人这么钟情于鹤,怕是内里也有自比的意义?”
成伯渊实在年青,年青到让他们这一众老臣产生错觉:年青人不过想搞些别样气象,总要推陈出新,来标榜他们与老一辈的分歧,但是就在现在,面前的年青人,却让已知天命的温仪真正体味到乌衣巷的至公子身上所带来的无尽寒意,让他俄然间就明白:年青人要的毫不是大要,年青人亦是贪婪的,要的更多,且毫不止步于浅尝辄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