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尘垂眸思惟半晌,忆及他走前交代的那几句话,遂道:“你要查此事么?”成去非伸手探到窗前,斜雨洒进掌心,点静为灵,“倘此意来自东堂,抑或者来自于个别人,廷尉又能查出些甚么?即便我递了折子,最多不过杀个押粮官了事,”他眼中忽就多出些意味不明的神采,“中枢连下的三道敕书,相互心知肚明,我又何必弄得毁冠裂裳?”
那女人身子如何能怀得上子嗣呢?
“西北稳定,不但牵涉国朝国土,更有他用,我来之前,和蒋北谈过数次,只要西域这条道安稳,我朝大同波斯、大秦等国来往贸易便不会间断,边关不必然就是苦寒之地,亦可八街九陌,欣欣茂发。”成去非想起蒋北溟那些建言来,渐生奋发,“西北可图,东南亦可拓,现在国朝造船之技远甚以往,可离岸远航,我记得宗天子年间,广州刺史便上谏设广州港,江左当与扶南林邑等地,乃至更远,舟舶继路,商使交属,此举需朝廷大力相佐,亦无益于传播我中原礼教文明。”
之前家书中并未提及此事,虞书倩自是报喜不报忧,知他同殿下素不相能,琴瑟平衡,遂不提此事半点动静,虞归尘的提示,亦不过希冀贰心中稀有罢了。
成去非大略浏览一遍,并无多少情感,只对虞归尘道:“朱大人在过大河时不幸落水吃惊灭顶,看来中枢应尽早遣人扶柩回京才是。”
“这一项,几位大人有贰言,多数是嫌过分繁复,难能同一量化,到底还是给反对了。”虞归尘解释道,“至于你之前所提的不管世家寒素,皆应德行和政绩并重,大人们觉得此举不当,不该混为一谈,世家仍以德行家世为主,而豪门庶族也还以才调节绩为主。”
他顺手拿起托盘中手巾,拭了拭嘴角,只漠漠谛视着火线:“你可知我在并州最后那段光阴,所靠者是何人?”
“贺女人已经着大夫看了,大夫说,还请至公子,”杳娘不由抬首看着他,微微一笑,“房事上节制些,女人身子柔弱,夜间怕又招了风,邪气侵体。”
如此言语,不是尚书令之风,虞归尘只能撇下此节不提,也不问他到底有何主张,只是又将终究灰尘落定的考课法说给他听,此事展转数次,台阁点窜多回,方有告终论。
国朝考课向来重外不重内,这个是常例,不敷为奇,成去非皱眉:“对乡官的考课呢?乡官同百姓方是打仗最为繁多者。”
年青的尚书令说的风轻云淡,局外人的口气,比之当初东堂呶呶不休的推议,全然两个六合。至于“朱元凯不出,天下百姓如何”这类一尺水十丈波的论调,也必将跟着朱预的不测灭亡终究将化为史乘中寥寥一笔的扫尾,虞归尘似有所思悄悄点头,“并州你可有人选了?”他当然晓得夕照铁骑精锐一部,半数留于并州未返,里头是些甚么人,他亦清楚非常,当初成去非隔三差五,一旦得闲便亲身去督兵练武,那些人,唯他马首是瞻罢了,至于这半载又是如何存亡与共,同甘共苦的,外人是没法再窥一二了。
星霜屡移,当初的少年人,彼其间生长难数沉浮,成去非“嗯”了一声,以见知情,两人之间的心术较量点到为止,成去非转而提及并州这几月战况,半途婢子把饭食送了过来,虞归尘方欲扣问,却听成去非问那婢子:
“至公子,您返来了。”
“我筹办再去会稽一趟,不过两三日的事,至于台阁中,你和阿灰既主持得安稳,那些东西我返来再看不迟。”成去非顺手把窗子撑开,清冷的轻风异化着将衰未衰的草木气味一并而入,“有一事,我不知你是否熟谙内幕,并州那边的粮草,直到我行至扬州时,才有了几分端倪,却丧失颇多,路上有耗损,虽是常事,可粮草到了并州只余十之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