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知情者一如御史中丞沈复,清楚乌衣巷成去非实乃多得其母脾气,面貌气度、行事手腕无一不类沈氏,月明林下的美人,绝非只要女子的荏弱服从,而自有独立孤园的神勇,是以她一往无前,一去不回的姿势,至她独一的子嗣这里,经骨肉相传,化为更加断交乃至看上去也更加无情无欲尖刀淬火的一张面孔。
“大司徒昨日来见今上,建言征辟水镜先生,好一通夸奖先生,今上态度倒不明朗,此事至公子知否?”
“豪门漂亮,诸位又见过几人呢?”诸人一笑,有人接道:“是了,怎会是小门小户出身,只是不知这水镜先生到底是何来头?”旁人纷繁拥戴相问,大司徒笑道:“伏虎卧龙,又何必出处?”在坐这些人又是一愣,更加摸不清这话里头意义了,一人坐的离顾曙近,不由倾身问道:“仆射向来最懂大司徒,大司徒这是何意?”顾曙却笑言:“将那水镜先生请来问一问,诸位便晓得了。”此人略略一想,看着顾曙当真道:“何尝不成,仆射可与之辩《易》。”顾曙遮袖仰首饮了酒,笑而不语摇了点头,此人便望向大司徒道:
水镜先生的来源,丁壶早遵顾曙叮咛于暗中查明,当初得知时,顾曙方也了然,这便不出奇了,前朝废太子生前便喜交文人雅客,编辑文集,身边有号称“东朝十友”的才子能士,即便世道全变,水镜到底是这大树延长出的枝叶,根底薄弱,营养充沛,先人亦得滋养。水镜一身才学,大可解释得合情公道。
“静斋的听涛小筑现在当别有风味。”
大司徒府在清谈正酣时,亦无可免俗谈及水镜,至于偌大建康,那个第一个得知水镜先生的到来,无处可考,也无关紧急。待在场诸人问及水镜出身,竟是有百样说法,口径难能同一,世人决计不下,遂笑问大司徒,虞仲素也只是抚须道:
“文为心声,人如其字,阿灰能够猜出水镜先生到底何人?”虞仲素冷无妨问道,顾曙淡淡一笑:“方才父执不是说了么?伏虎卧龙,至公子的教员,怎会是凡人?我听闻至公子非常恭敬此人,曾与人云教员乃亚父,毕竟此人长伴至公子数十载。至公子本日之锻造,不是水镜之功?亦或者,至公子天生一脉奇骨。”末端的话则更像偶然调笑,顾曙说的轻松安闲,这方将樱桃送入口中,顺道赞了两句,忽想起甚么,面上笑意更重,“难怪至公子放不下史青,人老是物以类聚的。”既说到史青,心底随即动了动,史青终如愿得大司农之位,不知是否不时会想起皇甫谧,他的教员,但是死在这个位子上的。而史青现在反夺度支部诸多事件,顾曙早有发觉,想到此,嘴角那抹笑意便寒了几分。
“水镜先生亦算天下名流,倘能邀来谈玄,倒是美事。”一时世人就此谈笑半日,忽听远处闷雷滚过,骤风顿起,吹得凉亭四下薄幕飞卷不定,烛火摇摆欲灭,看模样大雨将至,便纷繁起家告别,管事忙去给备雨具,未几时,诸人散尽,面前所剩的一片残山剩水也被拾掇洁净,只留几样蔬果。唯顾曙未走,闪电乱窜,闷雷渐近,他便起家在亭柱旁张望天象,不由想起一件旧事:
成去非微微一惊,黄裳见他神采已明白一些,遂度量好折子,略进步了声音,笑道:“多谢录公,奴婢赶着归去。”
可这世上,莫非就无可让乌衣巷至公子怫然变色的事情了么?顾曙微微一笑,仿佛那云层波澜明灭间潜着一条无形巨龙,他想了想方才虞仲素的那两句话,因而回顾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