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干脆起吴冷西,赵器心中自是晓得些隐情的,不好相提,含混应了两句便问起闲事,桑榆歪头想了想,答道:“我传闻这片地是买来的,客岁又是大水又是瘟疫,好些人都贱卖了田,更惨的,就是卖儿卖女也有,倘不是吴大人领着薪俸,怕是我,现在都不知被卖至那边了。”
春分刚过, 大司马府中几株海棠正开着莹莹的花,从窗子望去,仿佛春云,由萋萋吐绿的翠叶相托, 微风一过, 间或掉落几片,陈在绿茵上,委实可惜,也委实相衬。成去非起家在窗前鹄立,心头忽就掠过一瞬的欣然,他背对着张子衡,只淡淡问:
“那稼穑郎给您看这个做甚么?”说着似是明白了甚么,犹疑半晌,还是未说出口,面前人影一晃,原是成去非起家往屏风后去了,话音便从那具山川绣屏处传来:
明显是誊抄的一份,却也标注了出处,成去非瞥了一眼那熟谙的人名,未置可否,赋中铺陈并不是虚言,贰心底也明白无疑,终抬眼看了看张子衡,这半日里看似禀了两样不相干的事情,实则全面在一处,成去非也不点破,只道:
张子衡眼颠簸了一动,在成去非回身的顷刻,垂下目光声音终未见分毫宽裕:“是下官考虑不周。”说着自袖管取出一物,稍稍移步递了畴昔,“下官想请大司马看一样东西。”
张子衡看不见主官的神情,便盯着他背影答话:“下官另有番不当讲的话, 大司马不喜拐弯抹角, 下官就直说了。江左世家林立,不但广占山泽,四周斥地庄园别墅, 且不必交纳租税, 我朝百姓不但要扶养中枢,更要扶养私家, 大司马可曾想过,将世家也纳至课税当中?”
赵器望着他笑了一笑:“步兰石是菩萨心肠,甚么事都肯设身处地为别人摆脱,我也不过一说,只是如许的人,倘我是公府属官,是不肯厚交的。”步芳沉默一瞬,答道:“大司马看重的恰是十步以内,必有芳草,他只要愿经心极力佐助主官,为民谋福祉,便是有些手腕,无碍大局,也随他吧。”
赵器正刚从成府折回,带来善作面食的庖厨,方上马便见那张子衡口中念念有词畴昔,听不清个以是然,遂提步进府,见着成去非,略将家中事回了几句,无外乎贺娘子如何二夫人如何桃符如何,言说间,一阵风入,吹得案几上物什掉落,赵器忙俯身拾掇,鲜明见一篇文章上落着沈崧的名,再定睛一看,瞧出些端倪,起家疑道:
稼穑郎张子衡在得了主官步芳的授意下外出公干,走下阶来,忍不住回顾瞻仰:公府规格平平,却仍然可谓危楼高百尺,高处不堪寒,但是也正因如此,这府邸的仆人,仿佛一伸手便能上天摘下星斗,该是多么称心。
一旁赵器正为成去非撇去头泡的茶水, 筹办再度注水, 听这新来的稼穑郎毫不避讳直言至此, 不由皱眉侧首,恰见此人目光平视,多恐惧敬之态,心下更是不悦。
步芳本是要给主薄送汇总公文,听赵器平白冒出这么一句,不由立足笑问道:“这是何意?”赵器见四下无人,遂将步芳往旁侧引了引,边走边道:“你部下阿谁稼穑郎,就是那位张子衡,你感觉如何?”
窗外晴光无穷,弄影的帘波摇漾多少,成去非半面庞颜也被春光映得生辉,手底文章摘艳薰香,他对此虽从无多少意兴,却还是又高低通读了一遍。
“桑榆!”
“至公子表兄的字和以往看似不太一样了。”
成去非只看着院子里的花架,很久方开口:“这件事你过分想当然了。”
成去非眉心动了动,台阁顶用的顺手几人皆被他带来了司马府,现在余者多有松怠,他也清楚,不过竟出了这类事,倒是头一回,遂道:“也到散值的时候了,问清楚明日再回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