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策之反应活络,窥得他设法,于大司马咨询目光投来时,抢先道:“方才子雍兄便说想敬大司马酒,却不好畴昔,唯恐人说他献媚,大司马也知,子雍兄脾气虽梗,脸面却薄,” 徐策之低首亲身替他又斟满了酒,递至他手中,“子雍兄本日心愿足矣!”一席话说完心中也是砰砰直跳,他从未敢与大司马如此轻巧言语过,不免失礼,悄悄看了当作去非神采,并无非常,
“你这话就错了,”陈肃驳道,“僮客是清查了,可僮客仆从所分地盘却恰是……”一语未了,见有酒保过来呈酒菜等物,遂噤声半晌,方不无担忧道,“我恰是怕埋隐患,你觉得我是怕过后倘大司马得知了会见怪我?”
“子雍兄,我且问你,你可曾想过为何会稽郡的考课是这个成果?”徐策之娓娓道来,“实在不难猜出,现在大司马秉权,凤凰七年的新政可谓雷厉流行,你且看那石子先在丹阳郡手笔之大便知,那会稽郡最盛的一族便是大司马的母族,那个敢查?不过话说返来,正因会稽又是国朝赋税倚重,如没查出些甚么,大司马会信?依他脾气,又岂会不纠?是故方有说的那些暗事,既全了大司马的颜面,又不至于让人起疑。”
此令颇显严苛, 关涉者皆为门阀势利地点,大司马奏疏后,天子再度主持廷议,中书令张蕴朝后同成去非亦再几次筹议,终纳公府长史虞景兴之策,各府衙散官不管实务者,主官随才位所帖而领之,另大司马作折中让步, 中枢裁罢免位相对缩减, 终究由中书令上疏,同大司顿时疏二者相合,有司皆奏行之。
“巡使不必拘礼,”说着先饮为敬,陈肃见大司马本日如此豪放,心中愈发不是滋味,便也遮袖饮尽。
凤凰八年元会考课如此明信奖惩,所起或奋发或威慑之效,吏治腐败似可等候,府库丰盈似可等候,是以天子大宴群臣,以示天恩之隆天心之喜。
一旁沈复却也不觉难堪,只笑看向成去非。
“你倘说了出去,恰是给大司马尴尬,或许大司马不觉脸面上尴尬有多要紧,”徐策之将声音压得极低,“新政使很多少士族豪强内心忿忿,正愁无把柄可进犯大司马,倘这事见怪起来,内史渎职不察,会稽小中恰是中丞,扬州大中正却又是大司马,层层追责,你说又落到那个头上?再者,会稽出了如许的事,那可关涉的是他母亲那一族,大司马也正在会稽过了很多年,你又让大司马如何服众?新政不到一年,倘现在生乱,局面不稳,不过给大司马横生枝节,就是你本身,也不过拔草寻蛇。”
陈肃叹道:“不过刚巧是我回京畿前得知罢了,倘不是时候紧急,中枢等着我们奏事,这事我定要细查的。”
陈肃知徐策之成心阻之,在口中转了几圈的话终又咽了下去,只得顺势道:“下官确是这个意义。”言毕思及大司马喝酒向来节制,又感冒昧,且大司马出齐衰不久,倘不是逢此宴会,只怕仍不肯沾酒,陈肃持酒正堕入两难,成去非已笑道:
“说甚么?”
“那倒没有,”陈肃终抬首,竟也是朝内史那边张望了半晌,“我正踌躇着一事要不要跟大司马回话。”
因土断归入考课,大司马根据巡利用及各州长官上奏文书,择出考成最优的十名太守及十位县令来,由天子下诏,亦于元会前早做筹办出发赴京亲受天子嘉奖。天子观上计薄,果然是即位以来窜改最大的一次,心内大悦。既有人因土断明显、劝课农桑、营私恤民、诉讼希简、百姓称咏升迁,也便有人因土断不力、田畴不辟、农桑不修、刑狱不恤、政治乖谬、伤民害教等遭贬黜。其间丹阳尹石启于凤凰七年土断中因丹阳丞韦邕对抗土断而判定杀之,又清理京畿几大豪强,手腕之酷烈,使得远近知禁,是以七年各郡考课,石启为江左第一,自惹时人谛视。北徐州乃彭城王封地,彭城王虽为皇室,土断犯禁,藏匿户口,亦托付廷尉,更是引时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