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就错了,”陈肃驳道,“僮客是清查了,可僮客仆从所分地盘却恰是……”一语未了,见有酒保过来呈酒菜等物,遂噤声半晌,方不无担忧道,“我恰是怕埋隐患,你觉得我是怕过后倘大司马得知了会见怪我?”
待酒宴散后,内史同中丞因多饮了两杯,他酒量向来浅,已有几分醉意,行至成去非面前,便信口笑言起来:“我听闻大司马拒了中丞的婚事?可惜我沈氏淑女,是无这份福分了,憾甚泣哉!憾甚泣哉!”
陈肃嘲笑道:“其他处倘有如许的事,我管不着,我巡行的会稽,天然只对会稽担责!”
因巡行有功,陈、徐二人亦受夸奖,陈肃见大司马不复昔日严肃,接谈间尽是抚恤之意,忽觉打动,脑中不知怎的,又掠过一句周书中的话“绵绵不断,蔓蔓何如。毫毛不拔,将成斧柯”,不由放下酒盏,唤道:
“那你说了这些,到底甚么意义?”陈肃还是不悦。
徐策之苦笑:“子雍兄,你不要意气用事,不管如何,那些清理出的僮客仆从总不是假,现在一一入了官府黄籍,本年夏税便可见实效,会稽不比其他各处,这事理你怎就不明白?”
“如许……”徐策之凝神想了想,马上劝道:“倘内史不知这其中盘曲,你更不能同大司马说了,何况这一事,你也只是道听途说,未曾落到实处。”
“大司马,下官想……”
一番比武下来,陈肃同这位故交言辞间颇不投机,不免感觉徐策之在此事上略显油滑,遂直言道:“中枢选你我为巡利用,恰是为吏治,倘有所坦白……”徐策之知他本性,又要教诲的架式,遂判定拦道:“子雍兄!那好,我将话给你挑了然说,这一事你倘真说了出去,且不说你本身,好,我知你向来不计小我得失,以是大司马也一向高看子雍兄,会稽郡才放心交你巡行,但你可要为大司马想一想?”
陈肃皱了皱眉,闷声答道:“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两人熟悉,徐策之谈笑便也不忌讳,言罢目光往四下过了两圈,因天子有事移驾,鼎沸声一片,世人更是随便,大司马身侧围坐几名太守县令,言谈间似非常和谐,徐策之一笑正欲同陈肃碰盏,见他本日欢宴竟摆出如此寡淡无聊模样,便当真几分,低声问道:“子雍兄,你到底有何苦衷?缘何不乐?”
陈肃略一游移,点头道:“我猜内史怕是不知,内史每日忙于会天师道所谓道长,各县衙呈递的报表计薄,不过由会稽府一众属官打理。”他嘴角扯了一扯,颇不觉得然,会稽上至世家,下至黎庶,天师道信徒众矣,陈肃好儒,天然看不入眼,觉得不过异端邪说,对此却也毫无体例,本借上回吴县天师道信徒起事上了一道奏疏,后是以事安定下去,余孽皆逃去了海盗,这一事中枢便搁置不提,没了后话。
徐策之叹道:“意义就是这个时候,内史刚受了嘉奖,大司马面上岂无光彩?你此时将此事说出去,大司马定要严查,届时内史的这份嘉奖,天子是收还是不收?再者,倘往坏里再想一层,会稽既有如许的事,难保其他处就没有别样猫腻,你这是要大司马出丑?”
“你倘说了出去,恰是给大司马尴尬,或许大司马不觉脸面上尴尬有多要紧,”徐策之将声音压得极低,“新政使很多少士族豪强内心忿忿,正愁无把柄可进犯大司马,倘这事见怪起来,内史渎职不察,会稽小中恰是中丞,扬州大中正却又是大司马,层层追责,你说又落到那个头上?再者,会稽出了如许的事,那可关涉的是他母亲那一族,大司马也正在会稽过了很多年,你又让大司马如何服众?新政不到一年,倘现在生乱,局面不稳,不过给大司马横生枝节,就是你本身,也不过拔草寻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