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女人眼睛里现在只能看得见我，只怕比当初那把柄更短长。”
小厮是诚恳人，灯影下，一副面呈菜色的寒酸样，见着人就呵腰作揖，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整张脸耷拉在暗影里头：
“当日您说来日方长，怕成期望，朗平生所学，不过尔尔，亦想为百姓尽微薄之力，王氏家道式微，家学主旨却不敢忘，”王朗虽喘着粗气，话却一向强撑着不肯断，只顿了顿，便持续说：“唯至公子可拜托，算来，是朗之大幸……”说着眼里有了水光，成去非一把扶住其肩安抚说：“公明不要再说了，以免徒耗心神，待病好了……”
“朗平生所学所思，皆给至公子了，愿不负……不负当初知遇，只恨此身……”
好半晌，成去非才缓过来，兀自又掀了帘子，想看路程，外头灯火垂垂萧瑟，建康城宵禁的时候很晚，较着是到了城郊处。
成去非十六岁分开会稽，回乌衣巷不久，便于一次宴会上结识王朗，彼时王朗还是个非常内疚的少年人，他们经历各别，却很能谈得来，当时两位少年人，对建康来讲，都可谓是局外人。
王家宅子甚小，院落却整整齐齐，清幽冲和，等成去非到时，天气已昏黄，模糊看得清青石板小径，半片竹子掩着柴扉。有人过来施礼，接过灯笼，在前带路。
暂引樱桃破。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天真，我不怪你。”
“小人见过大人，小人家公子请您去家里一趟，有要事跟您说。”
“王公子家住那边？”
两人相对而坐，成去非不想他再操心神，勉为一笑：“我来开卦。”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整天。六合尚不能久，何况人呢？”王朗悄悄笑起来，“我怕是将近死了，夜里醒来俄然烦躁得很，唯恐命不待人，竟等不到天亮，让您来，朗莽撞了。”
说罢竟呜呜哭起来，赵器赶紧下了台阶，掏了帕子给他：“你莫要悲伤。”小厮并未接帕子，抽抽搭搭撩了袖子往脸上胡乱蹭了一把，扑通一声朝成去非跪了下去：
成去非用眼神止住赵器，掀了帘子，对赶车的小厮道：“让此人也坐上去带路。”
话刚说完，马车一个趔趄，两人都没防备，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赵器慌得赶紧查当作去非，果然是他们的至公子被□□着了！
车马开端颠簸起来时，两民气下都明白，这是完整出了京都。
“既瞥见了，就藏好这颗心罢。”他目光幽深, 面上已无任何情感, 琬宁不觉悄悄抚住了心口, 一张樱桃口不点自朱，微微翕动了几下，却自是和顺多情的模样。
“你家公子既已病重，缘何比及这个时候来报？”
屋子里汤药味黏稠，成去非蓦地念及父亲，来不及多想，就听里头狠恶的咳嗽声骤起，快步靠上前去，只见王朗半披发着伏在榻边，往昔白玉般的面庞现在看着倒像座宅兆了。
而现在，黄鸟圩里，王朗正挣命咳着。
“公子昨夜里就说要见您，天蒙蒙亮，小人就上了路，只怪小人是个蠢货，半途还迷了路，一向等这争光了，才晓得乌衣巷在哪儿……”小厮只顾絮干脆叨回话，赵器却早听出不对，忽打断了他：
琬宁两靥嫣红，胭脂般鲜艳，心底似带了悔意，可身子却仍浸在方才骇人的余绪中, 成去非何时抽的身，她都未曾发觉出。
到现在，他家中仿佛在朝为官者都几近为零，再说，以往传闻，这王家年青人身子夙来孱羸，常日里很少会客，闭门修书罢了。天都黑了，俄然来这么一遭，也太让人摸不着脑筋了。
听得赵器又气又无法：“你家公子倒也真是……这黑灯瞎火，路途遥遥，你还认得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