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便一点点冒上来，成去非不知何时已立于她身后，她是和婉模样，十指纤秀，捏着那砚端，当真是研墨如病，闺中少女来做这事再得当不过。
“佛的真正生命是法身，不是形躯，形躯必定消逝，是无常，法身却永久，不生不灭。看到形躯的殿下，一定去了庐山就能见佛，依循佛陀的教诲，便是见佛，这个事理殿下应比我清楚。”
这期间，赵器无声出去给换茶两次，添了一回灯烛，又冷静去了。
“吾之以是有大患者，在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他刚欲回身，成去非抬眼已瞧见书架上阿灰注的那本《老子》，便摆了摆手：“不消了，你去把贺琬宁给我叫来。”
“成去非，在疏忽佛的时候，诽谤人的时候，手都不会冷吗？心都不会跳吗？你眼里到底有甚么呢？你的内心又有甚么呢？”
比及墨用的差未几了，成去非笔下一顿，抬眸瞧了瞧她：“过来研墨。”
后续的转折来得高耸，他意在挖坑给她跳，明芷到底是聪明，冷冷道：“你想说甚么？”
赵器先到里边通报了，琬宁听到他低低应了声，感觉那一声蓦地砸进内心，激得她脖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赵器听得身子一紧，晓得定是有人来过了，可本身竟全然不知，至公子的书房，向来无人敢随便来的，脑筋转了几圈，只得照实说：
“俗世的端方，殿下不屑，可殿下一心想要求的佛，却对俗世索求无度，眼耳鼻舌身意，哪一样都不洁净，他们降服住本身的心了么？寺院财产遍及江左，堪比世家，而和尚爱好交友朱紫，殿下于他们，可谓贵中之贵了，殿下也该好好考虑，到底是去见佛，还是见人。”
府里下人循规蹈矩，无人敢等闲动他东西，特别书房，根基都是赵器亲身过问，更是谨慎。
成去非无声打了个手势，几人会心鱼贯而出，屏风上搭着换洗衣裳，手巾则挂在浴桶边，明芷似是嘲弄地望着那团团水汽：
“佛教诲众生不要起贪嗔，饮食不过是为资养色身，如蜜蜂在花上采蜜，但取其味，不损食香。”他循循说着，淡然如许，“依臣看，殿下的六根仍在追逐六尘，离清净自活的境地，行之弥远。”
成去非重新坐定，明显惊到她，手一颤，竟生生碰翻了砚台，不但洒了本身一身，亦溅了成去非面上几点，琬宁窘得将近哭出来，顾不上本身，手忙脚乱取出了帕子，成去非由着她生涩地在本身面上繁忙，也不说话。
可真到了那透着亮光的处所，琬宁心跳又快了起来，不由单手揪住了领口，身子一阵瘫软，两条腿顿时迈不开了。
他的话不再留任何情面，即使在她面前，她可谓君，他是臣。君有道，从之，忠之，君无道，伐之，贤人诚不我欺。
成去非渐渐挽了衣袖，伸手扯过乌黑的手巾，见明芷绕过了屏风，烛影映着她解衣的行动，清冷的声音也跟着水一样淌出来：
“殿下更该抚心自问，众生是佛，佛是众生，殿下的眼中有甚么，心底又有甚么？我的心，如何跳，不必殿下操心，可殿下的心，是否还在跳，只要殿下本身晓得了。”
原不知这贺女人也是个美人胚子，现在更加藏不住了。赵器本莫名替至公子欣喜，可一想到他方才那口气，心底又添愁绪，忍不住悄声问了句：
茶是叫不进项目标土茶，叶阔梗粗，塞了满满半盅，无香无嗅，喝入口极其青涩，几口下去，便叫人困意全无，神态复苏得很。这茶还是当初赵器随本身考查水利本地农夫所赠，现在已饮得风俗，竟不能离身。
听赵器这么一问，她反倒有了几分轻松，本身白日趁着他去尚书台，把那本《老子》还了，到底是本身不磊落，就是迷恋他那案几，小贼普通把个东西摸一遍，还忍不住瞧了他新写的奏呈，更觉欢乐，不料外头传来婢女模糊的对话声，吓得她慌慌给放好，心虚地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