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砭骨,落梅气味凛冽, 路经墙根,虞归尘俯下身扒开了冻土和碎石,底下尽是腐臭了的玄色草根。枯草死去的尸身裹在一层薄薄的透明冰霜里, 无梦的长眠让人哀怜却又嫉羡。
虞归尘笑道:“那女人脾气烂漫,全在一个‘真’字。”
“山阴县令石启,事必躬亲,尤好刑法之事,不过也是个怪人,首创剥人皮之法,传闻皮肉分离,不见一滴血,你可有所耳闻?”成去非面上四平八稳,腔调平淡,并未顺着他的意义。
不觉抬首间,那劈面小楼上,正有人探出头来,拿着帕子半掩着面,只露一双妙目,同他相视的顷刻,不躲亦不避,凝神盯着他,他便敛了方才那点尚存于心的笑意,往别处看了。
成去非笑而不语,目光落到一处小摊上,摆着排排的假面,正像西北蛮夷所惯用的胡头。摊主意他俩人近身,马上堆了满脸的笑,热忱上来号召:
“两位公子想挑假面?可真是巧了,小民刚拿的新货,东西虽小,不过倒是从隔着千里的西北带来的,比来,建康城里的公子女人们正时髦这东西,公子们随便看看?”
虞归尘微微惊奇地看看他,不想他真买了下来,他夙来对这些风行一时的玩器毫不留意的。
想到此, 他苦涩笑着又把草根重新埋了起来,喃喃道:“等春来草青,又是一番兴旺气象。”眼里是说不出的一缕忧愁。
“‘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涂,分歧而百虑’此人远甚苛吏,何言重色薄行?”成去非忽引《易》说开,复昔日刻毒肃杀,“他曾受父亲恩德,当初本欲投府里做下人报恩,所幸得逞。本日坐到山阴令的位子,是天要用他。”
成去非不由起了兴趣:“你晓得的项目倒很多。”
虞归尘不由笑问:“这般冷煞的名,都谁给想的?”
“我原不知现在连女子也能做这买卖了。”成去非冲虞归尘轻笑一声,没想到那女孩子似是听到了,偏着头投来目光,反倒像是在估计他俩人了。
摊主笑着摇首:“倒也不满是,”说着亲身给翻出一具来,双手捧着递给成去非,“这个就叫明月奴。”
却听得虞归尘心底一阵发紧,抬高了声音:“此人重色薄行,怎会不知,你要用他残局?”
“明月奴,”成去非兀自低语,思路垂垂收回,“这名好。”
虞归尘不由错愕,半晌才笑道:“先生闻名天下的三位高徒,这是要齐齐出山了。”
“土断的事情,底下你得选出几个办事得力的,利落判定,开个好头。这些人,岂能把凡人放在眼中。”虞归尘换了话锋。
面前唯有灯光映着他的侧面,在这四方夜幕之下,是说不出的孤峭。
会稽沈氏,第一大姓也。
会稽风景美好,江左世家多在那边大肆安设财产,乌衣巷四姓,除了成府,皆在会稽有本身的庄园部曲……
成去非低首,一只手在假面上悄悄叩着,好一会儿无语,才渐渐抬眼望向那灯火阑珊处,嘴角微露笑意:“临时一试。”
虞归尘沉默半晌,才道:
“我们不敢毛病你。”
“别摸了!再摸都要给你摸污了!就是这个代价,我也不是一天的买卖了,爱买不买!”火线这十三四岁模样的小女人正不耐烦地揽着本身的布匹,只要人不瞎,都看的出她是个女人家,偏是男人的打扮,成去非不由莞尔,借着亮光打量她,脸不小,不过黑里俏,眼神亮,脆生生的模样,倒利索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