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帝睁眼看他,微浅笑了笑:“皇儿……我……这是要去见你娘了,也不晓得你娘还肯不肯见我。”
夏季白日短,这个时候天仍然是乌黑的,宫里夹道上仍点着灯,却照不了太远,喧闹之极,楚昭换了大衣服,仓促跟着安喜进了宫,进了元狩帝起居的泰安殿,看到寝居前早候着了十几人,站着一群内阁大臣、德王楚昀、瑞王楚霄和几个辅政过的亲王、宗正令都在那边,全都是奉召前来,楚昀神采惨白,两眼通红,看到楚昭前来,眼神里带了一丝怨怼,楚昭的心沉了下去。
楚昭猝然转头看向正在被酷刑折磨的人,俄然猖獗叩首对元狩帝道:“父皇!求您了!求您了!饶了他!”额头沉重的磕在地毯上,收回了粗笨而惊心动魄的声音,他张了嘴,含混得几近抽泣出来的声音道:“父皇!孩儿身边没几个知心人……求您饶了他!”
安喜噗通跪倒在一侧,含泪喊道:“皇上……殡天了……”
这时殿门翻开,内阁首辅张端礼及三公太傅段澄、太师乔行简、太尉章鉴走了出来,张端礼手里捧了圣旨道:“皇上有旨。”
伏在榻上垂死的王者,在本身儿子声声泣血的要求声中,仍然如同日暮垂死的狮子普通,无动于衷地闭上双眼。殿角金柱上的盘龙狰狞慑人,似要从柱子上破云而出,扑人而噬。
寝殿一侧厚重绣着暗金色龙纹的帐幔被拉开,楚昭转头,看到几个内侍肃立环绕在一张春凳边,一个穿戴紫色内侍服色的内侍被紧紧捆缚在一张春凳上面朝上,面上已被覆上了一层打湿的淡黄色的桑皮纸,看不清面孔,只看身形非常肥胖,他身侧一个内侍正将一张桑皮纸放在水盆里打湿后再缓缓覆盖在那内侍脸上,行动轻缓细心,却一丝不苟的将湿漉漉的纸缓缓抹平,被捆着的内侍胸口急剧的起伏着,全部身子痉挛普通的挣扎却涓滴无济于事,被捆缚在春凳一侧白净的手腕已挣出了血,青筋凸起,全部过程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统统声音都已被紧紧封在了那渐突变干的纸张下,在宫里多年的楚昭晓得这是一场宫里常见的“贴加官”,经常用来奖惩宫人或者逼供,普通只需求五张桑皮纸,被行刑的人就会在痛苦的堵塞中无声无息死去。
楚昭听到这里,更是内心惨痛,嘶声道:“我会好好照顾mm……”元狩帝收回了手,元狩帝咳嗽了一声,悄悄道:“人间本无十全十美之事,我儿,你是我最高傲的儿子,只是有一个缺点……为父本日,就替你撤除……惟愿我儿此后再没有软肋……心如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他茫茫然看了一会儿又转向元狩帝,元狩帝半垂着眼皮,脸上带着一丝淡然――如同他一贯的神采,无悲无喜,仿佛被一道闪电雪亮劈开天空,楚昭眼睛睁大,瞳孔收缩,俄然反应过来那春凳上的是谁!他骇然向前扑了一步,复又跪下道:“父皇!不关他的事!他没有甚么错!父皇!求您饶了他一命!”
元狩帝摇了点头,声音细弱:“自你母后去后,我就添了心悸之症,这么些年来,我殚精竭虑,费经心神,谋定后动,夜夜不得安眠,总算步步幸运,也幸亏你没孤负我和你母后的辛苦教养,我们父子联手,终究荡清朝野,还我儿一个腐败朝堂……我也总算有脸去见你母后了……你大哥蠢是蠢了些,到底是你亲兄弟,现在也算得了个贤名,如果他一向循分,你就让他好好做个繁华闲王便好,四皇子还小,其母卑贱,不敷为虑,你只好好养着他大了封个亲王便好。现在藩王全撤,诸王都翻不出甚么大浪来,料我儿此后不会再和我当年普通,忍气吞声,到处掣肘。太后那边,你莫要管她,她不过是一老妪,手里无人,甚么都做不了了,你敬而远之,就替朕还了她的生恩也就罢了,贵妃,我会带走她,你不必担忧,自此今后,但愿你励精图治,做个好天子,莫要像朕一样,窝囊了大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