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清温暖一笑,凝睇她半晌,方缓缓说,“我穿了便服,侍从也没带,这里的人认不出来是我们,下次若再出门,你尽能够……”苏妙真高低打量他一眼,顾长清本日的确做了庶人打扮,只穿了江绸直缀,脚蹬青缎皂靴,甚是简致。两人下桥,走到运河南岸。
就要施礼,被亦起家的苏妙真忙拦了下来,“李大娘别多礼,我和夫君这是暗里出来逛逛,并不想招人耳目,听我夫君一向说大娘这里的早点好吃,早就想来尝尝了……”
苏妙真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苏杭松湖等江南数地有衣被天下的隽誉,姑苏城表里多得是处置纺布织纱的人,更别说姑苏另有个织造衙门,下辖上千机户为皇家宗藩办事。
“李大娘,您白叟家见多识广,那闸桥南边是甚么?”
顾长清起先另有几分难堪,但见苏妙真笑得鬓帕颤颤,歪头望他道,“是啊顾大老爷,你给李大娘说说,妾究竟是第几房姨奶奶呗……”倒是一幅看好戏的模样。
苏妙真侧耳去听,模糊约约只闻声甚么“纺织”“人为”。
“运河通衢到处处都是三教九流、偷鸡摸狗的人——你若出了个万一,我如何向你爹娘交代?,”顾长清见苏妙真缩着脑袋,也软了心肠,“实在你若不喜好看,大能够奉告我——不过起先嚷嚷着要来瞅杂耍的可不就是你么?”
李大娘一呆,细心打量了这戴着面纱的主事夫人,见她目光猎奇,便笑道:“倒不是老身当着奶奶的面阿谀顾大老爷,顾大老爷这虽才来了一月,可就很干成了几件事,不说别的——这运河边上干小本买卖的盘税一概被蠲免了——奶奶瞧着那些兵巡现在客气,往年哪个不是吃霸王食的,时不时还要些贡献走呢!我们小户人家,那里经得起如许剥削,可自从顾大老爷来了,这两岸再没几个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们了……”
苏妙真更奇,“莫非和顺体贴,善解人意不好么?”不由迷惑,难不成那陈女人是个脾气爆粉,才让顾长清惦记这么久?
苏妙真想了想他的发起,还是点头笑道:“可你坐堂的时候少,又总往船埠上跑,我瞧着必定有识得你的——我这作成丫环打扮,实在也便宜……”
话音刚落,这兵巡就被身后走来的人踹上一脚,“瞎了眼的狗东西,看不出来这是我们大人的正头夫人么!”说着,便朝苏妙真深深拜了一拜,文绉绉道,“小的见过夫人。”
因见顾长清对她身边丫环的名字都没记着,苏妙真不由暗笑,便不再问。顾长清把她护在身边,两人走了半时,听得河边堆积起一群人,正鼓掌喝采着。苏妙真一见有这等热烈,哪能不凑,当即便拉着顾长清往人群处去了,顾长清护着她扒开人群一开,本来是一个杂技人在耍四把大刀,那杂技人轮次将大刀抛向半空,又依序接住。刀刃泛寒,看得只让民气惊肉跳,屏息静气。
浒墅关落在姑苏城西北处,扼守运河枢路,南北来往帆竿如云,车船喧簇;两岸人家辐凑,商肆骈集,船埠上堆满了五湖四海运来的货色。天亮不久,岸上的商贩、百姓,脚夫,河里的船家,海员,关吏便早已簇丛堆积,来往如梭。好一幅承平气象。
苏妙真被人夸得心花怒放,眯眼笑着就要伸谢,却见这李大娘游移问,“顾大老爷,平常丫环哪有这么都雅的,这位莫不是贵府上的小奶奶吧——敢问排行第几,我老婆子好称呼着……”苏妙真忍不住轻笑出声,瞥眼瞧见正替两人泡竹筷的顾长清亦是一脸哭笑不得。心道,这李大娘还问她在顾长清的姨娘里头排行第几,却不晓得——此人连一个姨娘、半个通房都还没捞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