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些闲话,又题起严致中的话来。王仁笑着问王德道:“大哥,我倒不解,他家大老那宗笔下,怎得会补起廪来的?”王德道:“这是三十年前的话。当时宗师都是御史出来,本是个吏员出身,晓得甚么文章!”王仁道:“老迈现在更加古怪了,我们嫡亲,一年中也要请他几次,却从未曾见他家一杯酒。想起还是前年出贡竖旗杆,在他家扰过一席。”王德愁着眉道:“当时我未曾去。他为出了一个贡,拉人出贺礼,把总甲、处所都派分子,县里狗腿差是不消说,弄了有一二百吊钱,还欠下厨子钱,屠户肉案子上的钱,至今也不肯还,过两个月在家吵一回,成甚么模样!”严致和道:“便是我也不好说。不瞒二位老舅,像我家另有几亩薄田,日逐伉俪四口在家里度日,猪肉也舍不得买一斤,每常小儿子要吃时,在熟切店内买四个钱的哄他就是了。家兄寸土也无,人丁又多,过不得三天,一买就是五斤,还要白煮的稀烂,上顿吃完了,下顿又在门口赊鱼。当初分炊,也是一样地步,白白都吃穷了。现在端了家里花梨椅子,悄悄开了后门,换肉心包子吃。你说这事如何是好!”二位哈哈大笑,笑罢说:“尽管讲这些混话,误了我们吃酒。快取骰盆来!”当下取骰子送与大舅爷:“我们行状元令。”两位舅爷,一小我行一个状元令,每人中一回状元吃一大杯。两位就中了几次状元,吃了几十杯。却又古怪,那骰子竟像知人事的,严监生一回状元也未曾中。二位鼓掌大笑。吃到四更尽鼓,跌跌撞撞,扶了归去。
话说众回子因汤知县枷死了教员夫,闹将起来,将县衙门围的水泄不通,口口声声只要揪出张静斋来打死。知县大惊,细细在衙门里诘问,才晓得是门子通风。知县道:“我至不济,到底是一县之主,他敢怎的我?设或闹了出去,瞥见张世兄,就有些开交不得了。现在须是设法先把张世兄弄出去,离了这个处所上才好。”忙唤了几个亲信的衙役出去商讨。幸得衙门后身紧靠着北城,几个衙役先溜到城外,用绳索把张、范二位系了出去,换了蓝布衣服,草帽、草鞋,寻一条巷子。忙忙如丧家之狗,吃紧如漏网之鱼,连夜找路回省会去了。
这里学师、典史,俱出来安民,说了很多好话,众回子垂垂的散了。汤知县把这情由细细写了个禀帖,禀知按察司。按察司行文书檄了知县去。汤奉见了按察司,摘去纱帽,尽管叩首。按察司道:“论起来,这件事你汤老爷也忒孟浪了些。不过枷责就罢了,何必将牛肉堆在枷上?这个成何刑法?但此刁风也不生长。我这里少不得拿几个为头的来尽法措置,你且回衙门去处事,凡事必要考虑些,不成率性。”汤知县又叩首说道:“这事是卑职不是。蒙大老爷保全,真乃六合父母之恩,而后知过必改。但大老爷审断明白了,这几个为头的人。还求大老爷发下卑县发落,赏卑职一个脸面。”按察司也答允了。知县伸谢出来,回到高要。过了些时,公然把五个为头的回子问成奸民挟制官府,依律枷责,发来本县发落。知县看了来文,挂出牌去。次日凌晨,大摇大摆出堂,将回子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