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浦被他掼的发昏,又掼倒在一个粪窖子跟前,滚一滚就要滚到粪窖子内里去,只得忍气吞声,动也不敢动。过了半日,只见江里又来了一只船,那船到岸就住了,一个客人走上来粪窖子内里出恭,牛浦喊他拯救。那客人道:“你是多么样人?被甚人剥了衣裳,捆倒在此?”牛浦道:“老爹,我是芜湖县的一个秀才,因安东县董老爷请我去做馆,路上遇见强盗,把我的衣裳行李都打劫去了,只饶的一命在此。我是流浪的人,求老爹救我一救!”那客人惊道:“你公然是安东县董老爷衙门里去的么?我就是安东县人,我现在替你解了绳索。”瞥见他精赤条条,不像模样,因说道:“相公且站着,我到船上取个衣帽鞋袜来与你穿戴,好上船去。”当下公然到船上取了一件布衣服、一双鞋、一顶瓦楞帽,与他穿戴起来,说道:“这帽子不是你相公戴的,现在且权戴着,到前热烈地点再买方巾罢。”牛浦穿了衣服,下跪谢那客人。扶了起来,同到船里,满船客人听了这话,都吃一惊,问:“这位相公贵姓?”牛浦道:“我姓牛。”因拜问:“这位仇人贵姓?”那客人道:“鄙人姓黄,就是安东县人,家里做个小买卖,是伶人行头经纪。前日因往南京去替他们班里人买些添的行头,从这里过,不想偶然中救了这一名相公。你既是到董老爷衙门里去的,且同我到安东,在寒舍住着,清算些衣服,再往衙门里去。”牛浦深谢了,从这日就吃这客人的饭。
冯主事过了几时,打发一个家人寄家书归去,又拿出十两银子来,问那家人道:“你可认得那牛布衣牛相公家?”家人道:“小的认得。”冯主事道:“这是十两银子,你带归去送与牛相公的夫人牛奶奶,说他的丈夫现在芜湖甘露庵里,寄个的信与他,不成有误。这银子说是我带与牛奶奶川资的。”
牛玉圃只得带着长随在丑坝寻一个饭店住下,口口声声只念着:“万雪斋这狗头,如此可爱!”走堂的笑道:“万雪斋老爷是极肯相与人的,除非你说出他程家那话头来,才不难堪。”说罢,走畴昔了。牛玉圃听在耳朵里,忙叫长随去问那走堂的,走堂的方如此这般说出:“他是程明卿家管家,最怕人揭挑他这个事。你必然说出来,他才恼的。”长随把这个话答复了牛玉圃,牛玉圃才觉悟道:“罢了!我上了这小牲口的当了!”
此时气候甚热,牛浦被剥了衣服,在日头下捆了半日,又受了粪窖子里薰蒸的热气,一到船上。就害起痢疾来。那痢疾又是禁口痢,里急后重,一天到晚都痢不清,只得坐在船尾上,两手抓着船板由他屙。屙到三四天,就像一个活鬼。身上打的又发疼,大腿在船沿坐成两条沟。只听得舱内客人悄悄商讨道:“这小我猜想是不好了,现在还是趁他有口气奉上去。若死了,就吃力了。”那位黄客人不肯。他屙到第五天上,俄然鼻子里闻见一阵绿豆香,向船家道:“我想口绿豆汤吃。”满船人都不肯。他说道:“我自家要吃,我死了也无怨!”世人没何如,只得拢了岸,买些绿豆来煮了一碗汤,与他吃过。肚里响了一阵,屙出一抛大屎,顿时就好了。扒进舱来谢了世人,睡下安眠。养了两天,垂垂复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