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又过了三四年,王冕看书,心下也实在明白了。那日,恰是黄梅时候,气候烦躁。王冕放牛倦了,在绿草地上坐着。斯须,浓云密布,一阵大雨过了。那黑云边上镶着白云,垂垂散去,透出一派日光来,晖映得满湖通红。湖边上山,青一块,紫一块,绿一块。树枝上都像水洗过一番的,特别绿得敬爱。湖里有十来枝荷花,苞子上净水滴滴,荷叶下水珠滚来滚去。王冕看了一回,内心想道:“前人说‘人在画图中’,实在不错。可惜我这里没有一个画工,把这荷花画他几枝,也觉风趣。”又内心想道:“天下那有个学不会的事,我何不自画他几枝?”
人生南北多岔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兴亡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
危素受了礼品,只把这本册页看了又看,爱玩不忍释手。次日,备了一席酒,请时知县来家称谢。当下酬酢已毕,酒过数巡,危素道:“前日承老父台所惠册页花草,还是前人的呢,还是现在人画的?”时知县不敢坦白,便道:“这就是弟子治下一个乡间农夫,叫做王冕,年纪也不甚大。想是才学画几笔,难入教员的法眼。”危素叹道:“我门生出门久了,故里有如此贤士,竟坐不知,可为忸捏。此兄不但才高,胸中见地大是分歧,将来名位不在你我之下,不知老父台能够约他来此相会一会么?”时知县道:“这个何难?弟子出去,即遣人相约。他闻声教员相爱,天然喜出望外了。”说罢,辞了危素,回到衙门,差翟大班持个侍生帖子去约王冕。
这一首词,也是个须生常谈。不过说人生繁华功名,是身外之物,但世人一见了功名,便舍着性命去求他,及至到手以后,味同嚼蜡。自古及今,那一个是看得破的!
第二日,母亲同他到间壁秦故乡。秦老留着他母子两个吃了早餐,牵出一条水牛来交与王冕,指着门外道:“就在我这大门畴昔两箭之地,便是七泖湖。湖边一带绿草,各家的牛都在那边打睡。又有几十棵合抱的垂杨树,非常阴凉。牛要渴了,就在湖边上饮水。小哥,你只在这一带玩耍,不必远去。我老夫每日两餐小菜饭是很多的,每日早上,还折两个钱与你买点心吃。只是百事勤谨些,休嫌怠慢。”他母亲谢了扰要回家去,王冕送出门来,母亲替他理理衣服,口里说道:“你在此必要谨慎,休惹人说不是,早出晚归,免我悬望。”王冕应诺。母亲含着两眼眼泪去了。
固然如此说,元朝末年,也曾出了一个嵚崎磊落的人。此人姓王,名冕,在诸暨县村落里住。七岁上死了父亲,他母亲做些针指,供应他到村塾堂里去读书。看看三个年初,王冕已是十岁了。母亲唤他到面前来讲道:“儿阿,不是我故意要迟误你。只因你父亲亡后,我一个孀妇人家,只要出去的,没有出去的。年事不好,柴米又贵,这几件旧衣服和些旧家伙,当的当了,卖的卖了,只靠着我替人家做些针指糊口寻来的钱,如何供得你读书?现在没何如,把你雇在间壁人家放牛,每月能够得他几钱银子,你又有现成饭吃,只在明日就要去了。”王冕道:“娘说的是。我在书院里坐着,内心也闷,不如往他家放牛,倒欢愉些。假定我要读书,还是能够带几本去读。”当夜商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