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走到一个做媒的沈天孚家。沈天孚的老婆也是一个媒婆,驰名的沈大脚。归姑爷到沈天孚家,拉出沈天孚来,在茶社里吃茶,就问起这头婚事。沈天孚道:“哦!你问的是胡七喇子么?他的故事长着哩!你买几个烧饼来,等我吃饱了和你说。”归姑爷走到隔壁买了八个烧饼,拿进茶社来,同他吃着,说道:“你说这故事罢。”沈天孚道:“慢些,待我吃完了说。”当下把烧饼吃完了,说道:“你问这小我怎的?莫不是那家要娶他?这个堂客是娶不得的,若娶进门,就要一把天火!”归姑爷道:“这是怎的?”沈天孚道:“他原是跟布政使司胡偏头的女儿。偏头死了,他跟着哥们过日子。他哥不成人,打赌吃酒,把布政使的缺都卖掉了。因他有几分色彩,从十七岁上就卖与北门桥来家做小。他做小不安本分,人叫他‘新娘’,他就要骂,要人称呼他是‘太太’。被大娘子晓得,一顿嘴巴子,赶了出来。复后嫁了王三胖。王三胖是一个候选州同,他真恰是太太了。他做太太又做的过了:把大呆的儿子、媳妇,一天要骂三场;家人、婆娘,两天要打八顿。这些人都恨如头醋。不想不到一年,三胖死了。儿子迷惑三胖的东西都在他手里,那日进房来搜。家人、婆娘又帮着,图出气。这堂客有见地,预先把一匣子金珠金饰,一总倒在马桶里。那些人在房里搜了一遍,搜不出来,又搜太太身上,也搜不出银钱来。他借此就大哭大喊,喊到上元县堂上去了,出首儿子。上元县传齐了审,把儿子惩罚了一顿,又劝他道:‘你也是嫁过了两个丈夫的了,还守甚么节。看这风景,儿子也不能和你一处同住,不如叫他分个财产给你,另在一处。你守着也由你,你再嫁也由你。’当下处断出来。他另分几间屋子在胭脂巷住。就为这胡七喇子的名声,没有人敢惹他。这事有七八年了,他怕不也有二十五六岁。他对人自说二十一岁。”归姑爷道:“他手头有千把银子的话,但是有的?”沈天孚道:“约莫这几年也破钞了。他的金珠金饰、锦缎衣服,也还值五六百银子,这足有的。”归姑爷内心想道:“公然有五六百银子,我丈母内心也欢乐了。若说女人会撒泼,我那怕磨死倪家这小孩子!”因向沈天孚道:“天老,这要娶他的人,就是我丈人抱养这个小孩子。这婚事是他家西席金次福来讲的。你现在不管他喇子不喇子,替他拉拢成了,天然重重的得他几个媒钱,你为甚么不做?”沈天孚道:“这有何难!我到家叫我家堂客同他一说,管包成绩。只是谢媒钱在你。”归姑爷道:“这个天然。我且去罢。再来讨你的复书。”当下付了茶钱,出门来,相互散了。
过了半年不足,一日,金次福走来请鲍老太说话。鲍廷玺就请了在堂屋里坐着,出来和母亲说了。鲍老太走了出来,说道:“金师父,好久不见。本日甚么风吹到此?”金次福道:“恰是。好久未曾来看老太,老太在家纳福。你那行头现在换了班子穿戴了?”老太道:“因为班子在城里做戏,买卖行得细,现在换了一个文元班,内里一半也是我家的门徒,在盱眙、天长这一带走。他那边乡绅财主多,还赚的几个大钱。”金次福道:“如许,你白叟家更要发财了。”当下吃了一杯茶,金次福道:“我本日有一头婚事来作成你家廷玺,娶过来倒又能够发个大财。”鲍老太道:“是那一家的女儿?”金次福道:“此人是内桥胡家的女儿。胡家是布政使司的衙门,开初把他嫁了安丰典管当的王三胖。不到一年风景,王三胖就死了。这堂客才得二十一岁,出奇的人才,就上画也是画不就的。因他年纪小,又没后代,以是娘家主张着嫁人。这王三胖丢给他足有上千的东西:大床一张、凉床一张,四箱、四橱,箱子里的衣裳盛的满满的,手也插不下去。金手镯有两三副,赤金冠子两顶,真珠、宝石不计其数。另有两个丫头,一个叫做荷花,一个叫做采莲,都跟着嫁了来。你若娶了他与廷玺,他两人年貌也还相合,这是极好的事。”一番话,说得老太满心欢乐,向他说道:“金师父,费你的心!我还要托我家姑爷出去访访,访的确了,来寻你白叟家做媒。”金次福道:“这是不要访的——也罢,访访也好,我再来讨复书。”说罢,去了。鲍廷玺送他出去。到晚,他家姓归的姑爷走来,老太一五一十把这些话奉告他,托他出去访。归姑爷又问老太要了几十个钱带着,明日早上去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