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解官督率着脚夫将银鞘搬入店内,牲口赶到槽上,挂了鞭子,同那人出去,向庄绍光见礼坐下。庄绍光道:“尊驾是四川解饷来的?此位想是贵友。不敢拜问贵姓大名?”解官道:“鄙人姓孙,叨任守备之职。敝友姓萧,字昊轩,成都府人。”因问庄绍光进京贵干。庄绍光道了姓名,并赴召进京的原因。萧昊轩道:“久闻南京有位庄绍光先生是当今大名士,不想本日偶然中相遇。”极道其倾倒之意。庄绍光见萧昊轩气度轩昂,分歧流俗,也就实在靠近,因说道:“国度承常日久,迩来的处所官办事,件件都是虚应故事。像这盗贼横行,全不肯讲究一个弭盗安民的良法。闻声前路盗贼甚多,我们必要谨慎防备。”萧昊轩笑道:“这事宿世放心。小弟平生有一薄技,百步以内,用弹子击物,百发百中。盗贼来时,只消小弟一张弹弓,叫他来得去不得,大家送命,一个不留!”孙解官道:“先生若不信敝友手腕,能够劈面就教一二。”庄绍光道:“急要就教,不知可好轰动?”萧昊轩道:“这有何妨!正要献丑。”遂将弹弓拿了,走出天井来,向腰间锦袋中取出两个弹丸拿在手里。庄绍光同孙解官一齐步出天井来看,只见他把弹弓举起,向着空旷处先打一丸弹子,抛在空中,续将一丸弹子打去,刚好与那一丸弹子相遇,在半空里打得粉碎。庄绍光看了,赞叹不已。连那店东人看了,都吓一跳。萧昊轩收了弹弓,出去坐下,谈了一会,各自吃了夜饭住下。
次早天气未明,孙解官便起来催促骡夫、脚子搬运银鞘,打发房钱上路。庄绍光也起来洗了脸,叫小厮拴束行李,会了账,一同前行。一群人众行了有十多里路,当时天气未明,晓星犹在。只见前面林子里黑影中有人走动。那些赶鞘的骡夫一齐叫道:“不好了!前面有贼!”把那百十个骡子都赶到道旁坡子下去。萧昊轩听得,疾忙把弹弓拿在手里,孙解官也拔出腰刀拿在顿时。只听得一枝响箭,飞了出来。响箭过处,就有无数骑马的从林子里奔出来。萧昊轩大喝一声,扯满弓,一弹子打去,不想“刮喇”一声,那条弓弦进为两段。那响胡匪数十人,齐声打了一个忽哨,飞奔前来。解官吓得拨回马头便跑。那些骡夫、脚子,一个个爬伏在地,尽着响胡匪赶着百十个牲口,驮了银鞘,往巷子上去了。庄绍光坐在车里,半日也说不出话来,也不晓得车外边这半会做的是些甚么活动。
当下两人坐了一只凉篷船,到了北门桥,上了岸,见一所朝南的门面屋子,迟衡山道:“这便是他家了。”两人走进大门,门上的人出来禀了仆人,那仆人走了出来。此人姓庄名尚志,字绍光,是南京累代的读书人家。这庄绍光十一二岁就会做一篇七千字的赋,天下皆闻。此时已将及四十岁,名满一时,他却闭门著书,不肯妄交一人。这日闻声是这两小我来,方才出来相会。只见头戴方巾,身穿宝蓝夹纱直裰,三绺髭须,黄白面皮,出来恭恭敬敬同二位作揖坐下。庄绍光道:“少卿兄,相别数载,却喜卜居秦淮,为三山二水生色。前日又多了皖江这一番缠绕,你却也辞的利落。”杜少卿道:“前番正要来相会,恰遇故交之丧,只得去了几时。返来时,先生已浙江去了。”庄绍光道:“衡山兄常在家里,如何也不常会?”迟衡山道:“小弟为泰伯祠的事,驰驱了很多日子,今已略有范围,把所订要行的礼乐送来就教。”袖里拿出一个本子来递了畴昔。
萧昊轩因弓弦断了,使不得力量,拨马往原路上跑。跑到一个小店门口,敲开了门。店家瞥见,晓得是遇了贼,因问:“老爷昨晚住在阿谁店里?”萧昊轩说了。店家道:“他原是贼头赵大一起做线的,老爷的弓弦必是他昨晚弄坏了。”萧昊轩觉悟,悔之无及。一时人急智生,把本身头发拔下一绺,顿时把弓弦续好。飞马返来,遇着孙解官,说贼人已投向东巷子而去了。当时天气已明,萧昊轩策马飞奔,赶了未几路,瞥见贼众拥戴着银鞘仓猝的前走。他便加鞭赶上,手执弹弓,仿佛暴雨打荷叶的普通,打的那些贼人一个个捧首鼠窜,丢了银鞘,如飞的逃命去了。他还是把银鞘同解官渐渐的赶回通衢,会着庄绍光,述其备细。庄绍光又赞叹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