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公得了银子,送秦二侉子、凤四老爹二位上船。相互洗了脸,拿出两封一百两银子,谢凤四老爹。凤四老爹笑道:“这不过是我一时欢畅,那边要你谢我?留下五十两,以清前账。这五十两,你还拿归去。”陈正公谢了又谢,拿着银子,告别二位,另上划子去了。
陈虾子应诺,回到家取了行李,乘船便到南京。找到江宁县前傅家丝行里,寻着了陈正公。那陈正公道同毛二胡子在一桌子上用饭,见了侄子,叫他一同用饭,问了些家务。陈虾子把凤四老爹要银子的话都说了,安设行李在楼上住。
那一日,毛二胡子接到家书,看完了,咂嘴弄唇,尽管单独坐着迟疑。陈正公问道:“府上有何事?为甚入迷?”毛二胡子道:“不相干,这事不好向你说的。”陈正公再三要问,毛二胡子道:“小儿寄信来讲,我东头街上谈产业铺折了本,要倒与人。现在有半楼货,值得一千六百两,他现在事急了,只要一千两就出脱了。我想:我的小典里,若把他这货倒过来,倒是宗好买卖。可惜现在运不动,掣不出本钱来。”陈正公道:“你何分歧人合股倒了过来?”毛二胡子道:“我也想来。如果同人合股,领了人的本钱,他只要一分八厘行息,我另有几厘的利钱。他如果要二分开外,我就是‘羊肉未曾吃,空惹一身膻’,倒不如不干这把刀儿了。”陈正公道:“白痴!你为甚反面我筹议?我家里另有几两银子,借给你跳起来就是了。还怕你骗了我的?”毛二胡子道:“罢,罢!老哥,买卖事拿不稳,设或将来亏折了,不彀还你,当时叫我拿甚么脸来见你?”陈正公见他如此至诚,一心一意要把银子借与他,说道:“老哥,我和你从长商讨。我这银子,你拿去倒了他家货来,我也不要你的大利钱,你只每月给我一个二分行息,多的利钱都是你的,将来连续还我。即使有些是非,我和你相好,莫非还怪你不成?”毛二胡子道:“既承老哥美意,只是这里边也要有一小我做其中见,写一张切实在实的借券,交与你固执,才有个根据,你才放心。那有我两小我私相授受的呢?”陈正公道:“我晓得老哥不是那样人,并无甚不放心处,不但中人不必,连纸笔也不要,总以信行动主罢了。”
毕竟如何一个来宾楼,且听下回分化。
到第二日,吃了早点心,秦二侉子便叫家人备了两匹马,同凤四老爹骑着,家人跟从,来到胡家。仆人接着,在厅上坐下。秦二侉子道:“我们何不到书房里坐?”仆人道:“且请用了茶。”吃过了茶,仆人邀二位从走巷一向今后边去,只见满地的马粪。到了书房,二位出来。瞥见有几位客,都是胡老八常日相与的些驰马试剑的朋友,本日特来就教凤四老爹的技艺。
秦二侉子道:“我们凤四哥练就了这一个手腕。他那‘经’上说:‘握拳能碎虎脑,侧掌能断牛首。’这个还不算出奇哩。胡八哥,你过来,你方才踢马的腿劲,也算是甲等了,你敢在凤四哥的肾囊上踢一下,我就服你是真名公。”世人都笑说:“这个如何使得!”凤四老爹道:“八先生,你公然要试一试,这倒无妨。如果踢伤了,只怪秦二老官,与你不相干。”世人一齐道:“凤四老爹既说无妨,他必定有事理。”一个个都鼓动胡八乱子踢。那胡八乱子想了一想:“看看凤四老爹又不是个金刚、巨无霸,怕他怎的!”便说道:“凤四哥,公然如此,我就获咎了。”凤四老爹把前襟提起,暴露裤子来。他便使尽平生力量,飞起右脚,向他裆里一脚踢去。那知这一脚并不像踢到肉上,仿佛踢到一块生铁上,把五个脚指头几近碰断,那一痛直痛到内心去。瞬息之间,那一只腿提也提不起了。凤四老爹上前道:“获咎,获咎!”世人看了,又好惊,又好笑。闹了一会,伸谢告别。仆人一瘸一簸,把客送了返来,那一只靴再也脱不下来,足足肿疼了七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