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儒林外史 > 第9章 荐亡斋和尚吃官司打秋风乡绅遭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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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二七过了,范举人怀旧,拿了几两银子,交与胡屠户,托他仍旧到集上庵里请常日相与的和尚做揽头。请大寺八众和尚来念佛,拜“梁皇忏”,放焰口,追荐老太太生天。屠户拿着银子,一向走到集上庵里滕和尚家,刚好大寺里僧官慧敏也在那边坐着。僧官因有田在附近,以是常在这庵里起坐。滕和尚请屠户坐下,言及:“前日新中的范老爷抱病在小庵里,那日贫僧不在家,未曾候得,多亏门口卖药的陈先生烧了些茶水,替我做个仆人。”胡屠户道:“恰是,我也多谢他的膏药。本日不在这里?”滕和尚道:“本日未曾来。”又问道:“范老爷那病随即就好了,却不想又有老太太这一变。胡老爹这几十天想老是在那边忙,不见来集上做买卖。”胡屠户道:“可不是么?自从亲家母不幸归天,合城乡绅,那一个不到他家来?就是我主顾张老爷、周老爷在那边司宾,大长日子,坐着无聊,只拉着我说闲话,陪着吃酒用饭。见了客来,又要打躬作揖,累个不了。我是个闲散惯了的人,不耐烦作这些事。欲待躲着些,莫非是怕小婿怪?惹绅衿老爷们看乔了,说道:‘要嫡亲做甚么呢?’”说罢,又如此这般把请和尚做斋的话说了。和尚听了,屁滚尿流,仓猝烧茶、上面。就在胡老爹面前转托僧官去约僧众,并备香烛、纸马、写疏等事。胡屠户吃过面去。

去了一时,只听得叮咛道:“且放在那边。”返来又退席坐下,说了失陪,向张静斋道:“张世兄,你是做过官的,这件事正该商之于你,就是断牛肉的话。方才有几个教亲,共备了五十斤牛肉,请出一名教员夫来求我,说是要断尽了,他们就没有饭吃,求我略松宽些,叫做‘瞒上不瞒下’,送五十斤牛肉在这里与我,倒是受得受不得?”张静斋道:“老世叔,这话断断使不得的了。你我仕进的人,只知有皇上,那知有教亲?想起洪武年间,刘老先生——”汤知县道:“阿谁刘老先生?”静斋道:“讳基的了。他是洪武三年开科的进士,‘天下有道’三句中的第五名。”范进插口道:“想是第三名?”静斋道:“是第五名,那墨卷是弟读过的。厥后入了翰林。洪武私行到他家,就如‘雪夜访普’的普通。刚好江南张王送了他一坛小菜,劈面翻开看,都是些瓜子金。洪武圣上恼了,说道:‘他觉得天下事都靠着你们墨客!’到第二日,把刘老先生贬为青田县知县,又用毒药摆死了。这个如何了得!”知县见他说的口若悬河,又是本朝切当典故,不由得不信,问道:“这事如何措置?”张静斋道:“依小侄鄙意,世叔就在这事上出个大名。今晚叫他服侍,明日早堂,将这教员夫拿出去,打他几十个板子,取一面大枷枷了,把牛肉堆在枷上,出一张布告在旁,申明他大胆之处。下属访知,见世叔一丝不苟,升姑息在指日。”知县点头道:“非常有理。”当下席终,留二位在书房住了。

内里一个和尚向僧官道:“方才出来的,就是张大房里静斋老爷。他和你是田邻,你也该畴昔问讯一声才是。”僧官道:“也罢了。张家是甚么成心机的人!想起我前日这一番是非,那边是甚么光棍!就是他的耕户,商讨定了,做鬼做神,来弄送我。不过要簸掉我几两银子,好把屋后的那一块田卖与他。使心用心,反害了本身!掉队县里老爷要打他庄户,普通也慌了,腆着脸,拿帖子去说,惹的县主不喜好。”又道:“他没脊骨的事多哩!就像周三房里,做过巢县家的大女人,是他的外甥女儿。三房里曾托我说媒,我替他讲西乡里封大户家,好不有钱!张家硬主张着许与方才这穷不了的小魏相公,因他进个学,又说他会作个甚么诗词。前日替这里作了一个荐亡的疏,我拿了给人看,说是倒别了三个字。像这都是作孽!目睹得二女人也要许人家了,又不知撮弄与个甚么人!”说着,闻声靴底响,众和尚挤挤眼,僧官就不言语了。两位乡绅出来,同和尚拱一拱手,魏相公送了出去。众和尚吃完了斋,洗了脸和手,吹打拜忏,行香放灯,施食散花,跑五方,整整闹了三日夜,方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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