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便一转,心下了然。不由悄悄发笑,他这个堂姐还真是……他便也不回绝,只若无其事的拾步,跟着内侍去了。
——她夙来熬不得夜,往年守岁到这个时候,她若不是伏在徐思膝盖上睡着了,便多数是被人领到耳房里先歇着去了——因守岁后还要喝屠苏酒、要给父母叩首,待交子不时,徐思便会将她唤醒过来,故而她还不能回辞秋殿里去。
维摩便有些语蹇——不知天子是在指责他内宠太多,还是当真看出他的焦急来,故而用此言安抚他。
“这里是承乾殿,天子寓所,你竟然……”
灯火透明,殿堂巍峨,确切和徽音殿非常近似,但是四下寂然,竟不见人影。就只要除夕夜长明的灯火不时收回噼啪的声响,夏季江南常绿的树木在黑夜里一脉乌沉森然的耸峙。
那人制不住他,便喝道,“萧快意,你发甚么疯!”
给她用的耳杯虽比常用规制小很多,却也能盛大半升酒。徐思不由微微眯了眼睛,似笑非笑,“没尝着辣口吗?”
妙音公主将萧懋德拉到暗处,话也不说便亲上来。萧懋德倒另有几分复苏,低声道,“你疯了!这是在那里,你就敢——”
殿外俄然火光大盛,傩舞也跳到最出色处。徐思便推了推她,笑道,“这边不消你陪了,去看傩舞吧。”
萧懋德却已看到了她,一惊之下顿了半晌。底下人骂了一句,他只不睬会。忽认识到快意是单独前来,兴趣反而更加高涨,目光如蛇般直勾着她,行动更加肆无顾忌。
快意正想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呻|吟,那声音压抑着,仿佛极痛苦。快意立即便回过神来,她待要去叫人,但是极目四望,并不见有旁人。那呻|吟声却更加短促了。快意无法,只能从速循声而去。
忽有人在背后拉了拉他的衣袖,萧懋德恼火的转头,便见妙音身边内侍在对他施眼色。
——本来傩舞是边前行边跳的。虽走的慢,但也确切在挪动。快意不知不觉跟着追看傩舞的人分开了徽音殿前,现在便丢失了门路。
宫中夜里还是有傩舞和庭燎。
维摩忙道,“她还没出月子,儿臣便没让她过来。”
外头鼓乐声、舞步声和着歌者、舞者不时昂扬起来的歌声、啸声,在明火和香雾环绕中衬着出极其喧哗热烈的氛围。
循墙向前,那声音公然更清楚了一些,仿佛就从门后传来。快意模糊闻声那□□声中伴跟着扳谈。她踌躇了半晌,还是悄悄的排闼出来。
各殿灯火长明,将暗夜招摇得如白天普通。宫道旁每隔几步便是庭燎的火把,因火把中增加了沉香木,芳香四溢。乐官们便在沉香火旁坐而吹笙。一时跳傩舞的少年们在方相氏的引领下入宫驱傩,几百人俱都画裤朱衣,踏着鼓乐寂然起舞。脚下齐齐一踏,那舞步声仿佛波浪拍礁,劈面而来,人顿时便能昂扬起来。歌者用素声配着鼓点吟唱自古传播的调子,驱喝着方相氏和少年们起舞,不时伴随少年们整齐干云的和声,即使听不出说的甚么故事,也能动员听心起伏腾踊。
因火食鼎沸,虽在寒冬腊月中,也并不觉着冷。只是一到深夜,人的方向感便会变得奇差。何况这一日徽音殿前的陈列、风景和人也都与平时截然分歧,快意走到人群中时,便已然丢失了方向,又看了一会儿傩舞——少年们衣衫本就非常峻厉,又整齐的腾踊扭转,兼塵尾拂子宛转挥动——未几时便不辨南北了。一时风过,那风冷暖交缠、异香袭人,快意忽就有些头晕目炫起来。
天子点了点头,笑道,“是我过胡涂了——你让她好好养着身子,不必轰动。她是有福之人,今后必定后代双全。”维摩道是,天子便又道,“朕年近三十才有了你两个姐姐,三十四岁才得了你。你年方弱冠,光阴还久着,也不必焦急。好好保养身材是端庄,子孙只需顺其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