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兵将大惊,不战自乱。曹军乘势进犯,死者不成胜数;马匹东西,掠取极多。关公纵顿时山,众将尽皆称贺。公献首级于操前。操曰:“将军真神人也!”关公曰:“某何足道哉!吾弟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大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操大惊,回顾摆布曰:“此后如遇张翼德,不成轻敌。”令写于衣袍襟底以记之。
却说程昱献计曰:“云长有万人之敌,非智谋不能取之。今可即差刘备部下投降之兵,入下邳,见关公,只说是逃回的,伏于城中为内应;却引关公出战,诈败佯输,诱入他处,以精兵截其归路,然后说之可也。”操听其谋,即令徐州降兵数十,径投下邳来降关公。关公觉得旧兵,留而不疑。
夫人,二者不背桃园之约,三者可留有效之身:有此三便,兄宜详之。“公曰:兄言三便,吾有三约。若丞相能从,我即当卸甲;如其不允,吾宁受三罪而死。“辽曰:丞相宽洪大量,何所不容。愿闻三事。“公曰:一者,吾与皇叔设誓,共扶汉室,吾今只降汉帝,不降曹操;二者,二嫂处请给皇叔俸禄养赡,一应高低人等,皆不准到门;三者,但知刘皇叔去处,不管千里万里,便当辞去:三者缺一,断不肯降。望文远吃紧回报。“张辽应诺,遂上马,回见曹操,先说降汉不降曹之事。操笑曰:吾为汉相,汉即吾也。此可从之。“辽又言:二夫人欲请皇叔俸给,并高低人等不准到门。“操曰:吾于皇叔俸内,更加倍与之。至于严禁表里,乃是家法,又何疑焉!“辽又曰:但知玄德信息,虽远必往。“操摇首曰:但是吾养云长何用?此事却难从。“辽曰:岂不闻豫让世人国士之论乎?刘玄德待云长不过恩厚耳。丞相更施厚恩以结其心,何忧云长之不平也?“操曰:文远之言甚当,吾愿今后三事。“张辽再往山上回报关公。关公曰:固然如此,暂请丞相退兵,容我入城见二嫂,奉告其事,然后投降。“张辽再回,以此言报曹操。操即传令,退兵三十里。荀彧曰:不成,恐有诈。“操曰:云长义士,必不失期。“遂引军退。关公引兵入下邳,见群众稳妥不动,竟到府中。来见二嫂。甘、糜二夫人听得关公到来,急出迎之。公拜于阶下曰:使二嫂吃惊,某之罪也。“二夫人曰:皇叔今在那边?“公曰:不知去处。“二夫人曰:二叔今将如何?“公曰:关某出城死战,被困土山,张辽劝我投降,我以三事相约。曹操已皆依从,故特退兵,放我入城。我未曾得嫂嫂主张,未敢擅便。“二夫人问:那三事?“关公将上项三事,备述一遍。甘夫人曰:昨日曹军入城,我等皆觉得必死;谁想毫发不动,一军不敢入门。叔叔既已领诺,何必问我二人?只恐今后曹操不容叔叔去寻皇叔。“公曰:嫂嫂放心,关某自有主张。“二夫人曰:叔叔自家裁处,凡事不必问俺女流。”
捱到天晓,再欲清算下山抵触,忽见一人跑顿时山来,视之乃张辽也。关公迎谓曰:“文远欲来相敌耶?”辽曰:“非也。想故交昔日之情,特来相见。”遂弃刀上马,与关公叙礼毕,坐于山顶。公曰:“文远莫非说关某乎?”辽曰:“不然。昔日蒙兄救弟,本日弟安得不救兄?”公曰:“但是文远将欲助我乎?”辽曰:“亦非也。”公曰:“既不助我,来此何干?”辽曰:“玄德不知存亡,翼德未知存亡。昨夜曹公已破下邳,军民尽无伤害,差人保护玄德家眷,不准惊忧。如此相待,弟特来报兄。”关公怒曰:“此言特说我也。吾今虽处绝地,视死如归。汝当速去,吾即下山迎战。”张辽大笑曰:“兄此言岂不为天下笑乎?”公曰:“吾仗忠义而死,安得为天下笑?”辽曰:“兄今即死,其罪有三。”公曰:“汝且说我那三罪?”辽曰:“当初刘使君与兄结义之时,誓同存亡;今使君方败,而兄即战死,假如君复出,欲求兄互助,而不成复得,岂不负当年之盟誓乎?其罪一也。刘使君以家眷吩咐于兄,兄今战死,二夫人无所依靠,负却使君依托之重。其罪二也。兄技艺超群,兼通经史,不思共使君匡扶汉室,徒欲赴汤蹈火,以成匹夫之勇,安得为义?其罪三也。兄有此三罪,弟不得不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