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了。……,我们只是个乡,又不是县,收来的赋税都交给上边了,平时也没甚么节余,又要保护乡舍官署,又要保持各种平常开消。让我们出钱,我们那里有钱呢?”
他本是跪坐在地上的,这会儿急得腰往前挺着,屁股都分开了脚后跟,变成了跽坐。
这几天翻看文牍,家訾不敷千钱,家徒四壁,食不能饱、衣不能暖,连床被褥都没有,不得不睡在草堆里取暖的民户比比皆是。――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逼真、如此近间隔地在基层打仗到这些事,远比此前的“听闻”要来得震惊。他为此连着好几夜都睡不着觉,半夜起来,披衣绕室,长叹短叹,觉有块垒在胸,既怜生民,又恨贪苛,深知这黄巾之乱虽动乱了海内,伤了天下的元气,但一边是民不聊生,一边是横征暴敛,这百姓又怎能不揭竿?这天下又怎能不亡?
“到现在也是十几年了。”
周澈瞧了他一眼,心道:“这钱总有一个亭要出,给横路免掉,不是加到别的亭头上去了?我这是送恩德呢?还是拉仇恨呢?”说道,“那也不必。今次该轮到哪个亭了?”
“最早就是由县里批准的,到现在十多年了。”
这佐吏应了,却不肯走。周澈问道:“如何?另有何事?”
周澈说道:“八百钱,两只鸡?!”
“你刚才说这钱是向乡民征收的,但是我俄然想起一事:我在任亭长时,为何从未曾有人来征收此钱?”
“该宿亭了。”
“县里晓得此事么?”
……
从院外来的是个佐吏,在堂外去掉鞋,出去膜拜。
周澈问道:“何事?”
时人乡里看法重,这陈华虽是阉宦家的来宾弟子,倒也不忘给乡里“造福”。周澈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儿我晓得了。……,你去写道公文,拿过来,我给你画诺签押,然后去乡佐院中支钱。”乡佐管钱。胡项虽请辞了,但他部下的佐吏没有请辞,现在暂管乡中的财物出入。
他这边一再沉吟,那佐吏有些不懂了,不就是征收几千钱么?二十多年都如许了,有甚么可几次考虑的?周澈盘算主张,开口说道:“向乡中征钱既是由县廷批准的,这端方我也不能坏,但是‘出一收二’就不必了。这几年接连疫病,前两年的年景也不好,老百姓都不轻易。”
征八百钱、两只鸡是县里批准的,周澈纵不肯,也没体例,总不能“拿自家的钱给朝廷的邮置”。此乃大忌,落在故意人的眼里,定会被诘责,以是对县廷的这个批准,从了也就从了,但是“出一收二”就过分了。
“也就是向乡民征四只鸡,千六百钱。”
“乡长,这钱给了邮置以后,要不要按之前的常例向乡中征收?”
……
在横路时,横路百姓虽也贫苦,但尚能度日,且他当时首要的心机都在保命上,以是施恩百姓,更多地是为了皋牢民气、堆积人众,但是这一次,他决定拔除旧例,却没有别的心机掺杂,纯真是为怜悯生民,在本身权力范围内做一些能做的事情。
他问道:“这‘出一收二’又是从何时开端的?”
周澈略微沉吟,说道:“既是由县廷批准的,就按此征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