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图的脾气看来刚好与他相反。他不敢争天下先,郭图则当仁不让。
郭图觑阴修神采,辩驳钟繇:“朱公时为刺史,职在监郡,奏劾部内犯警令长是他的本职。”
阴修、荀贞沉默。钟繇为制止阴修的思疑,也只能不说话了。郭图没有了敌手,也就静了下来。堂上堕入了沉默。夜风悄寂,堂外夜色沉冥。
“周时便有此制,名为采风。”
堂上的这些人全都是名族后辈,不但博览册本,并且明晓国朝故事,熟知近代名流的事迹。荀贞心道:“拿岑晊比完钟繇,又拿张俭比我。这郭公则还真是不饶人。”
荀贞听了他这句话,对他的记性颇是吃惊,心道:“他观册甚快,本觉得他只是大略翻阅,却没想到竟将册上统共记了几件事、触及到多少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咳嗽了声,笑道:“公则,我深知元常之为人,你不成胡说。”对钟繇说道,“元常,快快请起,请归坐位。”等钟繇归座,问荀彧:“文若,你一向没如何开口。你是如何想的?”
郭图“嗤”了一声,说道:“从未闻功曹椽开罪,而太守不坐者!”
他转目钟繇,等着看他如何答复。
室内之座,西为尊,东为卑。荀贞以郡督邮的身份本可坐在西边,却坐在东,是为表示谦让。一来,督邮不及功曹尊显,二来他刚任职郡府,资格也远不及钟繇,并且年纪也比钟繇小很多,故西向坐,以示尊敬。荀彧是他的族弟,他既坐在了东边,荀彧自也不能坐在西边。
“这四个犯警的县令长中,就我所知,起码有两个都是因被举为孝廉、茂才而入仕的。我虽不知其举主为谁,但有资格告发酬孝廉、茂才的不是两千石的太守,就是刺史、三公、九卿,皆为国之重臣。是以二犯警县令长之故,他们也要被遭到连累。……,元常,惩罚一个犯警的县令长轻易,但是你就忍心让那么多的人受其连累么?”
钟繇对本朝的法律条则倒背如流,回声答道:“‘受赇以枉法,及行赇者,皆坐其赃为盗。罪重於盗者,以重者论之’。前汉文帝时,更明下圣旨:‘吏受赇枉法,即弃市’。”
“郡将知规有兵略,乃命为功曹,使率甲士八百,与羌交兵,斩首数级,贼遂撤退。举规上计掾。”“(甘)宁为吏举计椽,补蜀郡丞,顷之,弃官归家”。
这还只是赃吏。荀贞的阿谁文册上且记了很多郡北豪强的犯警事。
——“以文帝之明而魏尚之忠”,讲的是前朝文帝和魏尚的故事。魏尚守云中,有功,后因小错开罪,冯唐因谏文帝:“臣愚觉得陛下法太明,罚太重,赏太轻”。文帝接管了他的谏言,复以魏尚为云中守。
“恰是。”
“诺。”
“我却如何没有见过?”
阴修沉默。
“‘主守而盗,值十金,弃市’。”贪污够十万钱就弃市正法。
郭图举这个例子,意义在说:此案牵涉到的人太多,若尽系狱中,未免会“法太明,罚太重”。
阴修说道:“我晓得。”
“天然不是。”
荀贞微愕举首,看向他,心道:“自客岁与钟繇结识,我与他也见过几次了,对谈说话时,只感觉他笑容开朗,夷易近人,从不以位骄人,本觉得他是仁慈君子,却不料也有言辞逼人时?”
……
“前汉薛宣廉而有能,所贬退称进,吵嘴清楚,由是着名,会陈留郡政教不可,帝乃徙其为陈留太守。郡内高陵令贪猾不逊,前太守数次欲定罪而不能。宣至任,乃暗索其罪,一如明府遣北部督邮微服行县,采风问谣,将其罪过一一访查清楚。”
这是荀贞第一次见郭图,拿眼观瞧,见他二三十岁,戴冠服黑,颔下短髭,举头挺胸地登入堂上,目不斜视,行膜拜之礼。荀贞心道:“这个郭图应就是厥后投袁绍的阿谁郭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