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他本日不会是,不会是又着了魔风吧?
元贞小弟是个刨根问底的心性,贸冒然问他凤九的事非常不便,我在心中衡量一番,将他拉到中间一张石凳上坐稳了。
被她抱着的那名侍女抖得如风中一片落叶。
凤九立即从石凳上跳起来,将背上的荆条扶了扶,两手一揖,拜下来恭敬道:“侄女在东华帝君府上做侍婢时,曾做给司命星君一小我情。司命星君承了侄女的情,待东华帝君托生转世时,便着了孺子来告诉侄女,算是将这个情还给侄女了。侄女不肖,当年受了东华帝君的大恩,却迟迟无觉得报,既得知帝君托生转世了,便揣摩在他做凡人时将这个恩报了。帝君十四岁那年,侄女入得他的梦境,问他这一世有甚么成不了的欲望,达不了的痴心。”
他点了点头,伸脱手来摸了摸我的脸,道:“那我便去天宫了。”顿了顿又道,“昨夜忙着端庄事,却忘了同你说,待六月月朔,命格转到了该转的时候,你将元贞死命拦着,派小我将东华帝君一把推下水去,若到时候是东华帝君救了那落水的女子,便只是元贞从这场胶葛中摆脱出来,毛病不着东华帝君体验人生至苦,如此,就皆大欢乐了。”
我天然晓得这是个逢凶化吉的珠串。
我伸开双臂。
这紫竹苑,看来是福地。
茶水方喝到一半,却蓦地省起昨夜蒙眬间想起的那件事。
他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他从铜镜跟前站起来,勉强笑道:“这个串子你先戴着,现在你同个凡人没两样,虽不至于在凡界碰到甚么大祸事,却也不免万一。”
他盈盈笑着将木梳递给我:“本日我须得觐见天君,仪容不整就不好了。”
我不动声色地喝茶。
我安抚她道:“死灰不是那么轻易复燃的,旧情也不是那么轻易复炽的,你不消这么惭愧悲伤。”
从菡萏院到紫竹苑,我揣摩了一起,方才那位陈朱紫的脾气同凤九没有半点不异之处,然她额间确然有一朵凤羽花,也确然一眼便认出了我是她姑姑。按说凤九一个神仙,即便暂借了凡人的肉身来住,也千万不该被这凡人生前的情思牵绊,此番却如此描述,莫不是……我抚着额头深思半晌……莫不是她在本身身上,用了青丘的禁术两生咒吧?
我慢条斯理地喝茶,做高深状没说话。
她愣了一愣,点头道:“先前陈朱紫便不是多得宠的。我借了她肉身后额间胎记长出来,被一个混账真人判作妖花,帝君虽没将我打入冷宫去,却再没到菡萏院来了。”
正要走时,想起甚么又转头,与我道:“有件事忘了同你说,你去东海赴宴的第二日,天君的孙半夜华来桃林找过我,同我探听三百年前你的旧事。”
凤九非常委曲地将我望着:“姑姑,他威胁我——”
她满脸惊骇边哭边死命点头:“不,姑姑,你不能带我走。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谁也不能!”
凤九的娘是赤狐族的,当年她娘刚同二哥结婚不久,我便狐疑他们要生一只又红又白的花狐狸。却没推测凤九的娘怀胎三年,竟生下一只鸽血般红艳艳的小狐狸,只耳朵一圈并四只爪子是白的,小巧敬爱得很。待小狐狸满周岁后化作人形,额间天生一朵凤羽花的胎记。这胎记虽看着标致,变幻时倒是个累坠,只如果化了人形,非论变何为么模样,都显得出来。二哥疲懒,只因了这朵凤羽花,因了小狐狸出世在玄月,周岁定名时便给凤九起了这么个不雅不俗的名字,连着我们白家的族姓,唤作白凤九。青丘的小仙们都称我姑姑,殊不知,该端庄唤我姑姑的就凤九这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