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颜福听得是小仆人的声音,便道:“老奴返来了。”开门处,颜福提包出去,仍然将门关好。你道这小仆人是谁?乃是姓颜名查散,年方二十二岁。寡母郑氏,连老奴颜福,主仆三口度日。因颜老爷在日为人正真,作了一任县尹,两袖清风,一贫如洗,清如秋水,严似寒霜。可惜一病身亡,家业寥落。颜生素有弘愿,总要克绍书香,学得满腹经纶,屡欲赴京测验。无法家道寒难,不能如愿。因来岁就是测验的年初,还是郑氏安人想出个计算来,便对颜生道:“你姑母家道丰富,何不投托在彼?一来能够川功,二来能够就亲,岂不分身其美呢?”颜生道:“母亲想的虽是,但姑母处已有多年不通信息。父亲在日还经常寄信问候,自父亲亡后遣人报信,并未见遣一人前来记念,至今音梗信杳。虽是老亲,又是姑舅结下新亲;奈目下孩儿功名未成,现在时势,恐到那里也是徒然。再者孩儿这一进京,母亲在家也无人奉养;二来盘费缺少,也是无可如何之事。”母子正在商讨之间,恰好的颜生窗友金生名必正特来看望。相互相见,颜生就将母亲之意对金生说了。金生一力担负,慨然答应,便叫颜福跟了他去,办理进京的用度。颜生好生喜好,即禀明白叟家。安人闻听,感之不尽。母子又计议了一番。郑氏安人亲笔写了一封手札,言言哀恳,约莫姑母无有不收留侄儿之理。
展爷真是归心似箭。这一日天有二鼓,已到了武进县,觉得连夜能够到家。刚走到一带榆树林中,忽听有人喊道:“救人呀!了不得了!有了打杠子的了!”展爷顺着声音,迎将上去,倒是个老者背着承担,喘的连嚷也嚷不出来。又听前面有人追着,却喊得宏亮道:“了不得!有人抢了我的承担去了!”展爷心下明白,便道:“老者,你且埋没,待我劝止。”老者才往树后一隐,展爷便蹲下身去。前面赶的只顾往前,展爷将腿一伸,那人来的势猛,噗哧的一声,闹了个嘴吃屎。展爷赶上前按住,解下他的腰间搭包,寒鸦儿拂水的将他捆了。见他另有一根木棍,就从腰间插入,斜担的支起来。将老者唤出,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那里?渐渐讲来。”老者从树后出来,先伸谢了。此时喘已定了,道:“小人姓颜名叫颜福,在榆林村居住。只因我家相公要上京探亲,差老奴到窗友金必正处借了衣服银两。多承金相公一番美意,留下小人用饭,临走又托付老奴三十两银子,是赠我家相公作盘费的。不想大哥力弱,又加目力痴钝,是以来路晚了。刚走到榆树林以内,便遇见此人,一声断喝,要甚么‘买路钱’。小人一听,那里另有魂咧!一起好跑,喘的气也换不上来。幸亏大老爷相救,不然我这老命必丧于他手。”展爷听了,便道:“榆林村乃我必由之路,我就送你到家如何?”颜福复又伸谢。
正在等着,忽听内里嚷道:“你这处所就敢藐视人么?小菜碟儿一个大钱,吾是照顾你,赏你们脸哪。你不让我住,还要欺侮斯文。这等可爱!吾将你这狗店用火烧了。”雨墨道:“该!这倒替我们出了气了。”又听店东道:“都住满了,真没有屋子了。莫非为你现盖吗?”又听那人更大声道:“放狗屁不臭!满口胡说!你现盖?现盖也要吾等得呀!你就敢欺侮斯文。你探听探听,读书的人也是你敢欺负得的吗?”颜生听至此,不由的出了门外。雨墨道:“相公别管闲事。”刚然劝止,只见院内那人向着颜生道:“老兄,你评评这个理。他不叫吾住使得,就将我这等一推,这不岂有此理么?还要与我现盖房去。这等可爱!”颜生答道:“兄台若不嫌弃,何不姑息在这边屋内同住呢?”只听那人道:“萍水相逢,如何打搅呢?”雨墨一听,暗说:“此事不好,我们相公要被骗。”赶紧迎出,见相公与那人已联袂登阶,来至屋内,就在明间,相互坐了。